长卿靠着殿下怀里,小窗撩开着,吹着小风。却见得窗外一行粗布袍,羊皮靴,正从德政门外的宫径处路过,长卿认得出来那些行装,方回眸问了问殿下,“瓦剌人来了?”
“嗯。”凌墨淡淡答话,“来通商朝贡。”他却见她小脸上写着几分紧张,又道,“不必忧心。”
长卿面上虽道了好,梦中那些景象,一晃似是又出现在了眼前。她捉着殿下的手,也不自觉的紧了紧。
**
除了瓦剌人来朝贡,还有一人也正从北疆赶回来了京都城。
大将军连渠借着此下瓦剌太师亲自带人朝贡的时机,回来省亲一趟。
连府书房里,庶长子连绪正被连渠叫去问话。
“阿爹此番回来,定得要好好管管宝轩。她这几日与太子走得近,今日我才知道,她将城外一半兵力都数给了太子,派往高丽支援那程彪。也未曾与我商量。”
“哦?”连渠却是端着茶盏小抿了一口,“她还作了什么我不知道的。”
连绪因得这小妹,自幼被父亲忽视,听得父亲问起,忙又道,“她带着太子巡了军营,几个副将都一一见过了太子殿下,还依着太子的指示,重新将军营编排了一遍…”
连渠却是勾起来嘴角,“哦。还有这种事情。”
连绪见得父亲似不紧不慢,忙劝着,“阿爹,我们连府向来都是向着摄政王殿下的。宝轩此回的动作实在太过分了。”
“你又懂什么?”连渠起了身,亲自去合上了书房门。方转身回来对连绪道,“大周的江山,可不姓魏,到底还是姓凌的。我这些年征战在外,摄政王的恩情也算是还清了。自首辅之事之后,太子羽翼渐丰。你到底比不得宝轩有眼光。她若真能亲近太子,才真算是给你我铺好了后路。”
连绪听得父亲这一番话来,半句都不敢再多说了。拧着眉头唯唯诺诺,“阿爹,阿爹训斥的是。”
连渠望了他那儿子一眼,冷嗤了一声,“行了,我这次回来正是来办你和宝轩的婚事的。你与杨家次女的婚事,过两日我便让人去定下来。你且在府中好生张罗聘礼和成亲之事。”
连绪只道,“听凭阿爹的安排。”
父子二人正说着,却听得外头敲门声响。“阿爹可是在里头,宝轩想见见您。”
连渠听得是女儿回来,面露喜色,忙去将屋门打开了。女儿就在外头,见得他,直一把拉起来他粗糙的大手。“宝轩可想您了阿爹。”
连绪一旁望着父女两人,便知道自己多余了。果然没两句话,连渠便对他道,“你且先出去吧,我与你妹妹好好说说话。”
等得连绪出去,连渠方才拉着女儿的手,坐了下来。“我听闻,你近日与太子殿下走得近?”
连宝轩亲娘早逝,府中姨娘不大买她的账,她也不大想与那边走动,从小到大,有什么话都是与亲爹说。她便直将这两日的事情再与连渠都说了一遍。“太子殿下与程将军研习了一套兵士的分级之法,果真是极好的。女儿便带着太子殿下去了趟军营,如今正用在了京外的大军上。不日该就能看出成效了。”
“哦?”连渠仔细观察着女儿的神色,“宝轩,你觉着太子为人如何。”
“挺好的。”连宝轩边说着,边面露欢喜,“虽在外名声有些狠辣,可相处下来两日,宝轩觉着太子殿下为人谦和,并非如外人所说的那样。”
“哦,外人?”连渠说着笑了笑。连宝轩顿时红了双颊,“阿爹,女儿并非那个意思。”
连渠面色也稍稍沉了一沉,“阿爹是说,即便是那个意思,也无妨。眼下太子还未纳妃,若你能成为太子妃,与我们连府也是莫大的荣耀。”
“阿爹,太子虽未纳妃,可对那良娣娘娘确是极好。良娣娘娘腹中还已经有了小皇孙了。女儿怕是没那个福分。”
连渠道,“那阮家的女儿?他安远侯不过是个刚刚流放回朝的,官位方及四品。只要太子还没纳妃,她那肚子里的也不过是个庶出的。定也不及将来正妃所出。你且还未婚嫁,该就得趁着此时未自己谋个好位份…”
连宝轩面露难色,却始终拗不过父亲,父女二人话末了,方才讪讪道,“女儿也只能试试,不可强求。”
**
八月十五,皇宫中秋家宴,正直瓦剌时辰来访,摄政王便主持着,在庆丰殿内请瓦剌时辰一同参加皇家赏月家宴。
下午长卿午睡醒,方才见福公公来传话,“娘娘,殿下还在与摄政王一道与瓦剌使臣议事,晚宴直接从御书房过去庆丰殿。殿下让娘娘一会儿去庆丰殿,不用等他了。”
长卿称了一声,“知道了。”方让卓公公将福公公送了出去,而后叫来舒嬷嬷和朝云与她梳妆。
此回是她嫁来皇家第一回 皇家家宴,虽是有孕,可也得好生打扮一番。入秋之后,殿下往紫露院送来好些厚衣料。长卿为了宫宴也早早给自己准备了几件衣裙。都是锦缎面儿的,好遮风保暖。
朝云将那几身衣物一一摆去了床榻上,“娘娘看看,今日穿哪一身的好?”
长卿望了望镜子里的自己,这几日在紫露院里静养,面庞白皙又添了血色,自是如何艳丽的衣物都能衬得起来。只是家宴上该还有些许长辈在,她便选了一身浅绛色的,一来这色泽偏红,贴着她新人的位份;二来这色泽不打眼可却耐看,第一眼容易察觉不出来,第二眼便让人挪不开了眼了,很是别致。
舒嬷嬷与她穿好了衣衫,她身子五月有余,如今那腰带下头的弧度,是怎么也遮不住了,倒是颇有几分孕味。
舒嬷嬷给她梳好了斜云髻。长卿却嫌那些金钗簪太沉,上回那凤冠她如今还心有余悸,便干脆只带了一只珊瑚雕的粉色宫花。又在额间点了一从花钿。
行去庆丰殿的路上,宫人们一一作礼。也多有人在身后小声而谈。
“良娣娘娘今日好似都没怎么打扮。”
“可也是极好看的。”
“被太子殿下宠得如珠如宝的,腹中还有小皇孙,难怪了气色如此之好。”
入来庆丰殿的时候,天色已经沉了下来。正是黄昏灯火交接的时候,灯笼却还未上得齐。从庆丰殿大门行去大殿,还有一小段回廊。长卿边走着,舒嬷嬷边在一旁小声提点,“灯火还没上,娘娘小心着些脚下。”
长卿自也走得慢,身后却有人喊着她,“娘娘…”
长卿回身过来,便见得那叫如月的女子挺着肚子,正也被人扶着从大门过来。她便停了停脚步,等了等。等如月走近了,她方才见得她手中拿着一篮子橘子。如月与她福了一福,长卿忙唤人起来,“你身子重了,不必多礼了。”
如月却从篮子里拿了个橘子递来她面前,“王府中的小糖橘都熟了,我今日下午摘的。本想带来给柔妃娘娘尝尝。娘娘若不嫌弃,也试试。”
长卿接了过来,抿唇对她笑了笑。舒嬷嬷却在一旁小声提点,“娘娘,吃食还是就着自家的好。”
长卿道了声,无妨。却也顾着腹中小人儿,只是将那小糖橘拿在手中把玩,随之方对如月道,“这处黑得很,我们还是快些入殿吧。”
如月回了声,“是,娘娘。”便随着长卿一道儿往殿内去了。
大概是路黑的缘故,一旁树堆儿里,忽的有野猫嘶叫。舒嬷嬷忙将长卿护了一护,加紧了些步子。却忽的听得一旁如月“哎”地一声,随之便是那篮筐和果子落地的声音。
长卿谨慎着,忙停下来脚步。若真一个不留神,踩滑了,她和小人儿怕都会有难了。可如月也大着肚子呢,她与她腹中小人却也有些渊源。
她忙吩咐了声,“都停下。卓公公,你去外头寻人,找了灯笼和烛火来。将这脚下的橘子都清干净了。我们再走动。”
卓公公应声,依着长卿的意思往外头去了。
舒嬷嬷扶着人紧,长卿也拉紧了朝云和舒嬷嬷的手。夜色越来越黑了,上灯的内侍们却仍不见人。一旁如月却又是“哎”地一声,先是王府的宫女们凑去问,“姑娘如何了。”很快便有宫女们摔倒了…
眼下情形乱了起来,摔倒的宫女不止一个。长卿看不清楚,却听得如月呼痛的声响越发大了起来。她吩咐了几句,“看好你们姑娘,别摔了着了。等灯火来了再说。”可王府来的都是些不足年岁的小丫鬟,连个能拿事儿的嬷嬷也没有。
舒嬷嬷到底经验足,却只护着自家主子,“娘娘莫管那些,顾着自己要紧。”
那些王府下人们乱做一团,长卿的脚步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她想躲开些,不想让她们撞着自己。方才动了动,脚下却是的一滑。舒嬷嬷明明是扶着人的,眼下却忽的被什么人撞了一把。
“娘娘!”
只剩得朝云一人,拉着长卿的手却发觉人已经失了衡…“娘娘,小心…”
长卿只觉得这回真是完了,她手寻着地下去,好借着什么姿势能护着肚子。可眼前依然是黑乎乎的一片,她也不知地下是什么情况。心跳得快极了,身子却直落入了一片绵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