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嫡母命令她将林公子送的珠宝全都装好,让林家派人来取。
那林小姐还不放心,带着丫鬟坐在马车里等,在盛家门口验明了珠宝没有调包才肯走。
就在林公子的小厮上门取东西时,曾经表示不登盛家的大门的知晚,却带着大包小包的补品高调回娘家了。
林小姐顺着窗户缝看,只见卢医县主一身珠光宝气,披着银白的貂氅慢慢从车上下来,一旁的丫鬟仆役成群,加之高头大马华盖香车,很快就挤满了整个巷道。
而那礼品盒子也是成盒的往里端,完全不像绝交的样子啊!
有满身铠甲的侍卫过来粗鲁地轰撵林小姐的马车赶紧让路,莫要堵着盛家府宅大门。
林小姐都顾不得等去取项链珠宝的仆役出来,赶紧让马车赶着回他们租住的屋子,给舅舅和哥哥送信去了,这心里懊恼着哥哥和舅舅将脸儿撕得太破,完全不留余地。想那盛家在京城里也是数代经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没必要跟人家这么闹掰啊!
不提林小姐的懊恼,再说知晚,瞟了一眼那林家的马车,便在凝烟的搀扶下入了盛宅。
她第一件事情,就是跟祖母请罪,若不是自己不肯出气力,香兰的婚事也不会告吹。
祖母拿着玳瑁水晶镜片子,在小桌上翻着花牌凑对,招呼着知晚替她看看有没有漏看的牌样子。
她老人家现在已经看淡生死荣辱了,对于前些日子的闹剧竟然能做到充耳不闻,只慢慢说道:“咱们盛家这些年来各种闹剧还少?跟香桥比,香兰这还算守规矩呢!她要是顺顺当当嫁了,我反而会以为香兰也被调包了。再说了,林家又不是个什么体面人家,若是真结了亲,我们盛家这几个孙女婿都不够他啃的。只是那姓林的公子和他舅舅一看就是不修口德的,他那舅舅也难怪官做不长。这俩家婚事不成,只要各自闭口,也不算什么,就怕另一方泼脏水生事端。”
好像香兰前天出门时,是哭着回来的,据说那位昔日情同姐妹的闺中密友林小姐,到处传她占了自己哥哥多少便宜的话。
香兰以前都是说别人的闲话,如今倒是领教了被人泼脏水的恶心之处了。
气得她回府之后,再次嫡姐香桥附体,高声喝骂,要不是王芙拦着说要还人,她差点将林小姐给她的那些东西都砸得稀巴烂。
听了祖母的话,知晚笑着替她披好棉袄道:“您放心,表哥亲自处理了这事儿,今天早晨的时候,已经派人给那林家舅舅过话了,大约明天,他们一家子就要被‘送’出京城了。”
就在方才她出门时,成天复已经派人要去“请”那林公子和他舅舅被表格的同僚到刑部走了一遭,好好谈论下解除了婚约后的事宜。
就不知道这舅甥二人禁不禁吓,看遍了各种酷刑出来的时候,□□会不会还是干的了。
祖母无奈地摇了摇头:“香兰那丫头,将来的夫君贫富都不论,可一定得是个人品端直,能管住人的。她啊,跟好人能学出三分人样子,若是虎狼就学得只会呼喝咬人了。我已经给她定了人家,是秦家的一个远亲的公子,父母俱在,小有田产。”
知晚问道:“年龄多大,可有考学?”
祖母摇了摇头:“不是走仕途的,就是个商贾人家。不过那孩子也识文断字,是个话不甚多的稳重人。香兰的那个脾气秉性,将来她夫君为官,我怕她会拱着她夫君贪赃枉法,牵连娘家。倒不如寻个自己赚钱银的,她坐在家里数钱,也轻松快活。”
知晚听得一愣:“这岂不是低嫁?”所谓士农工商,商人都是最末流了。
譬如成家,也算是对大西皇族先祖立过功劳的,缘何在京城里低人一等?就是因为是商人起家,而未经功名仕途。
要不是成培年这一代勉强考出个功名,这样的人家在京城里是立不了太久的。
香兰再不堪,也算是盛家的姑娘。之前找的都是读书人,可现在要嫁给这样的商人之家,真的说是低嫁了。
可祖母却主意已定:“她自己看上的都是什么货色?我看她低嫁很好,最起码人家不会因为她是庶女而看轻她。如今我对你们的期许,便是希望你们平平安安,人老了,没有你们年青人的心气了!只是这婚事,你嫡母不好出面,怕被人说苛待了香兰,便由着我这个老不死的充一回坏人,将婚事定下来。”
秦老太君因为出身军武之家的缘故,向来由着家里儿女自由生长,更不会越过儿媳妇去管教孙子辈、
但她那日听到了王芙说起了知晚故意翻脸要试探林家的事情,真是心疼起了知晚。觉得自己不该这么一直撒手,却要知晚那丫头作恶人管顾这些糟心事。
就此决定之后,秦老太君便跟秦家那边通信,说了相看的事情。
而香兰这边,老太太也说得明白,她跟林家闹了这么一场,若是继续挑三拣四就可以直接入庙庵了,她会将香兰的嫁妆全冲成香火钱,扶持香兰做个庵主,管一群尼姑去。
那林家人被轰撵走的消息,谁也没告诉香兰。
这些日子,她被自己能嫁出去冲昏了头,在家没少耀武扬威,现如今算是彻底的蔫了。就算不心悦这门亲事,也不敢高声跟祖母呼喝。
祖母是将她拉到祠堂里对着祖宗牌位说的,并告知她,若是再找白家人来闹,她真的就打算将香兰送到白家去,由着白家管顾她了,只怕到时候,她就只能找个庄稼汉嫁了。
香兰害怕了,怕祖母真的让她出家,或者轰到白家去。再加上被林家骗得心灰意冷,更是掂量着自己这点嫁妆,也入不了什么像样的官宦门户,就此她终于收起那副全家都对不住她的气焰,乖乖听了祖母的安排。
只是要嫁给商人之家,当真是让她一向攀高的心备受打击,觉得以后远离自己惯常的京城茶局,再难跟那些小姐夫人们平起平坐了。
至于香兰跟知晚,倒是主动地说话了。
用弟弟书云的话讲:“你被那空皮囊,假富贵的林氏兄妹骗得那么惨,家里人都被你得罪遍了。若不是成表哥替你善后,你的名声彻底臭了,就连秦家那门远亲的亲事都不能成。如今知晚姐姐怀了身孕,你得懂事些,做些肚兜虎头鞋送过去,跟姐姐诚心认错。”
香兰自己有点拐不开脸儿,倒是老老实实地选样子做起了小肚兜一类的,后来又随着嫡母出入了几次羡园,总算是肯小声主动给知晚打招呼了。
知晚倒也没有拿之前的话羞臊她,只是过后告知了香兰,她订了全套的东珠头面,等香兰出嫁的时候,也有显头,不至于太寒酸出门。
就算香兰的脾气喂狗都招人嫌。可是她到底是陪着知晚一起朝夕相处长大的。
若她真嫁人,知晚怎么可能会两手空空,不管不问?
香兰看了整套的头面,全是婚嫁的式样,大颗的东珠闪得人忍不住屏气凝神,照这样比,林公子之前送的小珠子简直没眼看。
光是这一套头面,至少得有二百两,披挂这一身嫁人,到时候观礼的人恐怕都顾不得看新娘的丑俊了。
钱银的力量在香兰这里,永远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之前再多的仇怨,顷刻间土崩瓦解。
她屏息凝神看了好一会之后,立刻小心翼翼地放下盒子,回身猛地抱住了知晚姐姐,痛快淋漓地大哭起来。
不过知晚也有些闹不清,香兰妹妹这究竟是忏悔之泪,还是被顶级珠宝感动得不能自抑?
自从怀了身孕之后,知晚算是彻底失去了离府的自由。
成天复怕她随意走动动了胎气,所以不许她出去逛街。知晚每天只盼着成天复回府,讲些他的日常。
成大人自然很忙,不是今天要出城查询皇仓,就是明日陪陛下入香山名观占卜问卦,几乎是日日都不重样。
陛下最近似乎身子不爽利,总是觉得精神头不够,就跟成天复问询了知晚几次,希望她入宫给他诊诊脉。
结果成大人一脸凝重地说,他最近恶补了妇科孕产的医书,涨了不少见识。于是便开始跟陛下历数了妇人怀胎头几个月时,种种可怕要命之处,堪比唐僧取经的八十一难。
最后成天复说得一脸丧气,老皇帝听得腹部开始发紧,倒有些不好意思劳烦人家初胎的小姑娘入宫了。
在他走后,顺和帝回过味儿来,忍不住跟身边的太监骂了几句娘,直说这小子不是东西,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将县主许配给他。
眼看年根底下,他公务繁忙,时常来不及回府吃饭,知晚终于抓紧时机,让人装了食盒子,再坐着小轿子给他送去。虽然只隔了一条街,但好歹也有个正经名目可以出去透透气了。
这一日,因为公署事务繁忙,成天复派人回来说,中午就不会来吃了。
懒躺了半天的知晚立刻兴致勃勃去了小厨房里,监督着厨娘制了几样小菜,装到食盒子里,然后坐上小轿子便往公署的方向去了。
成天复的公署离羡园不远,不一会就到了。
可是知晚下轿子的时候,才知道成天复原来也不在公署,而是去了宫里。这两天宫里正准备过年的事务,也不知是什么事情需要户部尚书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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