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成天复感叹道:“户部一群算混蛋帐的,拿着去年亏空的账目,来挪今年的税钱补。我也是才知道,偌大的皇宫各项开销竟然是靠赊欠,若不是碍着天子威仪,只怕年前来讨钱的要排出二里地。我原本以为今年盐税大增,应该能填平账目,可如今算起来,亏得压根就补不上。可是山东大旱刚止,江淮一带又开始发生洪涝,户部上下扒拉着算盘,还要挤出给陛下大寿之用的钱银……”
知晚听了成天复的话,也有些目瞪口呆,终于明白了今日谨妃的节俭并非做样子博取好名声,而是主掌六宫的她也知道宫里拨不出钱银来了,所以压根不敢这个时节弄出什么大笔的花销,落人口实。
不过这些事情,陛下虽然知道,大约也猜不出已经穷到这等地步了。
难怪当初陛下亲口许下给她内侍监特供的嫁妆,规格缩水得有些寒酸。还让她以为内侍府中饱私囊了呢。
如今看来,若是皇帝偶尔心血来潮许下超出制式的恩赏,真是拿也拿不出来。想着往年陛下隆重的寿宴,真是看不出国库空虚到了这个份儿上。
知晚忍不住道:“你干脆称病,反正也在军中受了伤,等到陛下的寿宴过了再回去复职。这样的亏空,又不是你造成的,如今陛下拿你空手套白狼,若是寿宴无钱,难道真要你自掏腰包来填补?”
成天复听着她的主意笑了:“你这古灵精怪的脑袋瓜,当年没用来领着书云他们逃课真是阿弥陀佛。可惜有人捷足先登,我那顶头上司富大人已经早早‘病’了,这招已经用老了。”
知晚一愣,没想到富大人如此奸猾,将这烂摊子全推给了成天复。
想到这,她气得一拍床:“我明日就拎着药箱子去他府上瞧病去,看富大人到底是得了什么绝症,若是死不了,就得回去跟你一起顶差事!”
成天复最爱看她小脸通红的样子,忍不住亲了一口,然后道:“他死不死的,这笔烂账总归要我管,现在最要紧的是想法子集资凑钱,应付了几个月后的寿宴再说。如今朝中到处是窟窿,一场大战归来,有许多兵卒伤亡,若是筹募了钱财,既可以更好安置家眷,也能缓一缓眼下的焦渴。”
知晚听了却摇了摇头:“集快钱向来是两个法子。要么征税,要么募捐。可现如今这两样都不妥。若是征税,眼下年关将至,从百姓的手指缝里扣钱,就是杀鸡取卵。可募捐也不妥,你想想以前慈宁王领兵回来的时候,都是赚得钵满瓢平,何时要人捐钱?他向来出手阔绰,对自己的部下亲信们论功行赏。如今你入了户部,都是刨钱的营生,若是跟盛家老太爷一般,早早领头募捐,岂不是将人都得罪干净了?到时候人心所向,都会念着慈宁王的好。”
成天复听了这话,突然开怀大笑。知晚被他笑得毛毛的,便闷声道:“我不过是个妇人,说错了便说错呗,值得你如此开怀?”
成天复朝着她作揖道:“谁敢说我们府上的家主是寻常妇人?你的这番话,竟然比户部养的那群庸才通透百倍!今日他们都已经将征税的章程拟好,只等我审阅点头呢!一群混账!想的都是不可取的馊主意!”
第122章
知晚叹了口气,愈加觉得为官的艰难。
表哥在京城文路上,算是个新官,不光是手新,他在京城里,除了同袍和几个要好的同朝为官的同窗外,别无其他人脉。
太子和陈家如今在国事上的借力也不大。
说得再透些,这国库没银子的事情干系朝中上下。坐在户部上的,若是没有刨钱的本事,是坐不稳的。
不过成天复似乎已经想出了法子,挑眉道:“征税是祸害百姓,募捐更不靠谱,等着那一个个的守财奴敞开银袋子要到何时?自然需得更快些的筹钱法子。”
知晚亮着眼睛,挨近他,饶有兴致地问:“怎么筹钱?”
成天复扬眉道:“忘了你小时带着书云他们淘气,在叶城田里挖仓鼠窝了?一个地洞里能藏十斤板栗!光是一个董长弓就肥得流油!顺藤蔓挖出几个同党。这入冬了,老鼠进仓,也该抄一抄家了,我这边也好安稳过年了。”
知晚眨巴下眼睛,一下子便听懂了。她这次什么都没问,只叹服地握拳合掌,表示佩服。
虽然外人都说表哥的家产是靠着她经营壮大的,其实他们都不知表哥才是个成精的钱罐子呢。
不然当初,他也不能帮着母亲和离,分了成家一半的家产。
他既然有了主意,她也不必多言,只叮咛一句:“你要注意安全,需知老鼠急了,也会咬人的。”
成天复却一脸莫测高深道:“只老鼠会咬人?昨夜是谁咬着我的肩膀不放来着?难道也是急了?”
知晚没想到正说正经事情的他,竟然会拐向这么不正经的话题。
他还好意思说她,要不是他如此不要脸地迫她扶床,她也不会急得咬他!
一时间,二人又嬉笑着入了床帏里去了。
自从成婚后,也不知是不是身边有人陪着安睡的缘故,还是被他累得不成梦。关于小时被贼人抢夺的噩梦,已经久久不曾梦见了。
这中身边有着熟悉的温暖,伸手就能摸到结实臂膀的感觉,特别叫人安心。
只可惜知晚很快发现,自己竟然连个懒觉都睡不成了。
在沙场伤厮杀惯了的男人的思路果然不一样,挖仓鼠的确是很过瘾的事情。
堵仓鼠的要诀并不是弄死仓鼠,而是要摸透了仓鼠的老巢在哪里。
为何董长弓之辈往年打完胜仗班师回朝,都能花钱如流水的收买人心,就是因为他们都贪墨了军资,发的是国难财。这一个个养肥了的仓鼠,必须死死堵住洞眼,才能堵住他们盗取的横财。
接下来的日子里,成天复开始早出晚归。知晚也得早早起来,服侍夫君穿衣之后,然后跟着一起出门。
她这般每日早早往盛家跑,除了是想帮着婆婆桂娘一起侍奉着年迈的祖母,更主要的是躲一躲羡园门前,从早排到晚的送礼做客之人。
也不知怎么的,这几日总有人来羡园送礼。毕竟户部主管钱银调拨,京城里的大小衙门都等着揣摩一下这位新任右侍郎的脉搏。
当初成家成婚的架势,彰显的是一代富豪的奢靡,也叫那些送礼的好一顿斟酌,少了上不了台面,只能往多了送。如此一来,每人前来是都是整车大箱子的架势。
车马多了时,连府门前的栓马桩子也不够。
就算管事声明成大人不收礼,也不管用。这些人换了口风说,是来探看卢医县主的。
后来不知怎么了,这门口的门房也不轰撵人了,只任着他们熙熙攘攘地排在门前。
管事只说府上的主人不在,他们这些下人也不好收礼,还请诸位回去,或者等等。
而到了晚上时,管事又说大人劳累了一日,已经躺下了不能见客。
京城里自从羡园遭贼之后,一直都有宵禁,所以到了时辰,这些人也不得不散去了。
就是这些人有些纳闷,这羡园的前门后门都堵住了,成大人和县主是从哪里溜走的呢?
桂娘不知这些底细,只觉得知晚刚刚成婚,成日守在老人床前也怪无聊的。
桂娘向来都是嘴巴没有把门的,可心里倒没有什么坏心眼。
虽然先前对知晚这个儿媳妇有着诸多的疑虑,可入羡园时看着她给自己准备的院子,里面尽是精致周详的,甚至想到了她爱泡温泉,修筑了温泉池子。这些安排绝非一朝一夕,足可见知晚是诚心要让自己去羡园子住,跟她那个忤逆不孝的儿子不是一路的。
如此一来,桂娘的心里舒服了很多,看着自己的儿媳妇每天坐在椅子边聊天时,眼下发黑,目光涣散,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又听说她居然跟成天复一起在五更天起来陪着他出门上早朝,更是心疼。
年轻人正是贪睡的时候,她以前做成家儿媳妇的时候,也没有五更天跟夫君一起出门的事情啊。
都是送走了夫君之后,再回床上补一觉的。
于是桂娘跟知晚说,祖母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大碍,她不必日日来盛府,趁着年轻还没生养,赶紧出去撒欢玩一玩。
不然的话,看看现在的得晴,刚刚生了女儿,这身上又做了一胎,绵密得叫她这个当娘的心疼。
再过几个月,得晴又要月子里蹲一番“监牢”。年纪轻轻的,都不得出来玩了。
所以趁着得晴身子轻盈,桂娘也让知晚陪着小姑子多出去玩玩,见见人,省得漂亮的衣服都压了箱底,放旧了都没人看。
殊不知,知晚只不过是为了躲避那些送礼的,每日特意早起,跟成天复一起,通过羡园的暗道出门,然后在另一条街巷里上轿子走人。
往往二人是走到内城护城河桥时,他们一个上朝议政,一个做街溜子消遣。
如此一来,没几日的功夫,知晚把京城的铺子都逛乏了。
知晚觉得自己老这么缺觉可不行,又想找人少清净的地方待着,所以成天复干脆命人清了京城外一处别院里的积雪,还让人垒砌了地坑,好让知晚带着家里的姐妹去玩,他休沐的时候还要带一群将士去吃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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