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原本想带着他们好好休息一晚上的愿望落空了,看来今晚一行人只能夜泊船上,第二天一大早便启程了。
等那几个三清门的弟子走了以后,知晚撩开车帘子看,发现那个小男孩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她让进宝一路上勤看了看后面,免得被人跟上了。
毕竟盛香桥在此地似乎惹下了麻烦。她长得跟盛香桥又十分的肖似,若是被三清门的人盯上,麻烦甚大。
进宝一边帮着知晚将帷帽上的薄纱换成厚纱,一边嘀咕着今晚夜凉,早知道她方才在店里多买些木炭来,一会上船时也好暖上炭盆,免得小姐夜里睡冷了。
知晚一边翻看着当地的图志,一边道:“无妨,在旅途上都肯定没有在家里舒心,大不了今晚我俩一个被窝,互相依偎着也好取暖……”
就在这时,进宝看了看窗外突然低声惊呼出来:“我的娘亲,这都是什么怪毛猴子?”
知晚听到她的喊声也顺着往外看,只见几个身材高大,头发胡子都是金棕色的深眸挺鼻的异族男人一路高笑地在街上大步而去。
看上去与京城里常见的异族人又截然不同。
知晚看过当地图志,说这里是远隔重洋的弗郎机国人经常登岸之处,他们这些人坐船常年海外航行,四海为家,也经常能贩卖一些新鲜的藩国海外之物。
进宝以前都是在内陆河岸,哪见过这么多金发碧眼的藩国人,一时看得新鲜。
不过等她们登上船时,便发现,那些弗郎机国人正住在了他们原先打算下榻的靠近河埠头的店里。
那家店也是这里最好的客店了,临水的那一面到了夜里还能划来些画舫,有专门的歌姬献唱,招徕客人,颇有秦淮河岸的靡靡之风。
而现在白日里见到的那些个弗国人便纷纷登上画舫饮酒作乐。
知晚她们的船停靠的位置正好,甚至可以隔江看到一个身材魁伟的的中年人带着一群三清门的弟子也登到了船上,就在他身后还跟着个白袍子的清俊年轻人,虽然远远隔着,都能看出他的步态里有戏子的痕迹。
待上了画舫,只见那人点头哈腰地在互相介绍着,似乎在充当译者。
听当地的船家说,上船的那个魁伟的中年人便是三清门在此地的舵主,此人姓庄,原名已经无可考,有个绰号叫“庄豹头”。
据闻此人赌技精湛,最擅长投掷骰子,三骰同数的豹子随手掷来,所以被人敬称投豹子的头把交椅,
他最善敛财,在当地还有附近城中都开设了赌局,另外兼卖走私的舶来品,简直肥得流油。
也难怪他如此看重这些弗国人,甚至清空客栈,包下画舫,亲自前来应酬。
不远处是歌舞升平,可河埠头上许多人第二天要赶路,所以这连绵不断的丝竹便扰人清梦了。
船坞头这里停靠着一排船,有不少人都是没得客栈居住,而被迫在船上歇宿。
夜冷水凉,原本就憋气窝火,现在那画舫里不断传出弗国人叽里呱啦哄笑的声音,还有那吹拉弹奏的声音,这让许多赶了一天路,劳累不堪的旅人有些按压不住脾气。
终于紧挨着知晚的一条客船上有人怒吼道:“此时已经子时夜半,尔等为何还不快些将画舫开走,难道不知大西律法,若非月中年节,不允许莺歌燕舞过子时!”
原来这旁边客船上乃是一富家举子,平日在乡里受人敬仰,此番投奔亲眷路过此地,本已经住店准备歇息了,却被那掌柜连劝带撵地轰出来,本就心里带气,便是一直听着河岸边传来的梆子声,特意忍到子时才出声发难。
只是他这一声雷吼,消融到那些丝竹哄闹声里,没有半点浪花。
倒是旁边的船上有人劝解他:“算啦,后生仔,那船上的人,你都是惹不得的。”
可那举子偏不信邪,又让自己仆役一起跟来喊,甚至船家架起漏船时才用的抽水竹筒,抽足了水后,朝着那船滋了过去。
当几道水蛇喷了过去后,惊得在画舫甲板上翩然起舞的舞姬狼狈地东逃西窜。
这下做东的庄豹头总算望向了船坞头,不过他的脸色甚是不好看,待听清了那举子要告官的叫喊声,也只挥了挥手,身边几个大汉立刻上了小船,朝着那举子的游船划了过来。
那几个大汉过来后,随手抛出钩子攀着船帮而上。
那举子从来没见过这等水匪派头,慌得顾不上喊,直直往后撤,却被人一把拽着脖领子,在空中甩了个半圆就被抛入到河里了。
那举子不会水,入了水便在里面不停扑腾。船上他的仆役急得直喊:“我家少爷乃身有功名的举子,尔等如此对待他,可要犯下杀身之祸!”
庄豹头闻听此言却不以为意地大笑起来,而他的手下又接二连三地将那船上的人扯入水里,高声朝着周遭喝道:“我们舵主在此地款待客人,若是有再搅闹他雅兴的,便是这等下场!”
说完,这才驾船扬长而去。
待他们走了,其他船上的人深知三清门的豪横,压根不敢施救。
眼看着那几个人在水里浮浮沉沉,知晚看了说道:“船上有木板子,给他们扔下去一些。”
那举子的随从里倒是有几个通水性的,靠着知晚他们扔过来的木板子,好不容易将自家少爷托举上船后,那举子已经没气了。
知晚让人搭了船板上船,赶紧让那些嚎啕的下人散开,用力按压他的胸口压出积水,再让他的小厮,依着她教的法子给少爷续气。
那少爷终于咳嗽一声,缓过气来。只恍惚间看着个绝美的佳人撩起头纱,正给自己施针定神,还以为自己已然死后升仙,来到了瑶池边上。
只听那仙女临训道:“出门在外,当懂得谨言慎行的道理,你们是外乡客,不好招惹地头蛇,一会便带你家少爷赶紧雇马车离开吧,莫要再走水路了。”
那些下人们对这位出手相助的小姐也是感激涕零,他们也怕少爷再出意外,他们没法交代。
于是连忙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船。
就在这时,她船上的船家也叹口气道:“姑娘,我看你明日也上不了船,不妨在此地多住两日再走。”
知晚挑眉问为何,船家又接着道:“前些日子,三清门有个货船,在航行一半之后突然炸了,火光冲天,彷如焰龙一般。连带着夜里赶路时,与那船相邻的几个小船也受了波及,被激起的水浪打翻,当时淹死了不少人,那天出航的船家都赔得倾家荡产。所以现在若是三清门有大货船要出海,我们这些小船都避让一下,估摸他出了江口,江面宽,挨不着他们,我们再走,不然他的船若再炸,说不定哪个倒霉蛋就要被波及到。”
知晚听了觉得诧异,这三清门运送的是什么?竟然能火光冲天,听上去倒想是运送了些火石利器一类的。
大西王朝是有火器营的,当初选元宵灯王时,就是火器营的硫磺硝石混入了她府里的鞭炮,炸掉半边墙的。
可是这等军营都是由大西陛下直接管辖,就算要运送军资,也绝对用不上三清门这等捞偏门的帮派。
想到弗国生产这些火器,知晚一时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些惊天的隐情。
不过据船家说,三清门在此地能镇得住场子,人脉也广,那日死了那么多人,也被这位舵主给摆平了,一点风声都没有往上传。
震州,真是个鱼龙混杂的是非之地!
可惜照着船家所说,她一时走不得。
镖师们也见识到了三清门门徒的蛮横,所以觉得东家此言有理,便在天明时,又下船雇佣了马车。他们也没有回客栈,此地人员来往频繁,有些短租的宅院,钱银虽然比住店贵了些,但是落得清净,不会那么人员复杂。
晨曦间,知晚上马车时,突然瞥见那个三清门的舵主也从客栈出来,正准备上马车走人,还有一个面容清俊的年轻人跟在他的身后。
若是知晚没记错的话,这个年轻人昨天一直坐在庄豹头的身旁,比比划划的,似乎给他跟弗国人互相译话来着。
紧接着,待看清这两人之后的那个人时,知晚微微一愣,那人虽然紧裹披风,看不清人脸,但是他的侧脸有个明显的黑痣,跟知晚记忆里那个总跟在慈宁王身后的幕僚甚是相像。
知晚缓缓上了车,离了埠头,前往自己临时租下的院落。
不过等她住下时,发现昨日落水那个举人竟然也在斜对面租了屋子。
那举人姓孙,名谦译,也是前往京城去的,谁想到昨夜遭遇这等意外。现在虽然缓过了精气神,可是肺叶里呛了水,现在一咳嗽都疼,仆人们怕他路上出事,便让他先安顿下来,养一养,再上路。
看见昨夜救他的仙女竟然临时住下,孙举人想好好说说感谢之词都连嘘带喘的。
知晚知道这般呛水之后,很可能被邪气侵体,发起高烧,所以又给他开了副药方子到下一个小镇抓药吃。
从码头出来以后,柳小姐都戴着帷帽,厚厚的纱布遮住了她姣好的面容,让在昏迷中一窥仙子真容的孙公子暗暗扼腕,只想跟这位柳小姐再多相处一会,顺便套问她家在何方,可曾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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