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盛书云就算是陪考磨炼,也是摩拳擦掌。
王芙和桂娘忙着给两个哥儿装箱子,置备齐全物件,就连已经出嫁的得晴都回门来帮忙了。
王芙忙得有些没有头绪的时候,惯性地张嘴便喊女儿香桥,却发现香桥不在,一问才知,她又去县下药铺子了。
桂娘在一旁也忙得心慌,叹气道:“香桥这孩子怎么还见天往药铺子跑啊?不知道她两个兄弟都要恩科了吗?”
成天复坐在厅堂隔壁的内室里捧着书看,没有吭声,他知道那丫头应该是寻了借口去京郊的宅院看望她的舅舅一家子去了。
今天她出门时,被他撞见了。
只见她手里拿着小包裹,里面露出青绿色的衣角,大约是给她章家表哥的那一件。
自从上次得晴的婚礼之后,这小丫头开始见他不说话了,就是能点头绝不笑,能笑绝不开口打招呼的那种敷衍。
成天复以前曾经听说过她教嫡母王芙如何入宫敷衍那些夫人们,现在看来,这套八卦敷衍的拳脚又施展到了他的身上……
看来,表哥还是真的才更贴心。
听凝烟说,小姐每次入了那院子,都是跟章锡文有说有笑,不是一起学习章家舅舅所擅长的疡医之术,给耗子开肠破肚。再不然就是聊起跟外祖母相关的事情没完……
他知道她有早晨练拳的习惯,可是这几天清晨,每次去练武场寻她,也不见她的踪影。
就好像那个趴伏在他膝头酣睡的小丫头,如出茧蝴蝶般,挥舞着翅膀,一转眼儿的功夫就从他的眼前飞走,跑入花丛,跟不知哪里钻出的公蛾子开始双宿双飞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功夫,就听外厅里的女眷们在热络地说着香桥的亲事。
原来这几日茶宴上,香桥客气而不失坚决地向国公夫人表明了家里已经在为她相看亲事,大约是要忙得顾不上给胡老太君看病了,为了不耽误老太君的安康,还请国公夫人另请良医。
桂娘当时也在场,所以说起国公夫人那故作矜持又掩不住恼的样子,便跟嫂子又是嘻嘻哈哈地笑了一场。
不过王芙却说道:“其实香桥这孩子还真不是敷衍她,最近她的确要相看几场。只是她说不爱嫁入到高门贵宅子里去,若是选个平实的人家便好。会医术的话,就更好了……你说说这一个堂堂县主,往哪个平实人家里嫁啊?还会医术?难道要找郎中?哎,也是伤脑筋……”
得晴在一旁接口道:“我家参军倒是有不少兄弟,待得他忙完了军中事,便仔细挑拣几个品貌好的出来,若是个读书人就更好,将来点了状元,才配我那县主的表姐啊!”
成天复在外厅嬉闹的声音里,沉默而用力地翻着手中的书页。
正指挥丫鬟装箱子的桂娘准备歇一歇,便绕到内室去叫儿子,让他看看箱子里还短缺些个什么。
结果等她走近时,才发现马上要入考场的儿子,手捧着的似乎不是什么圣贤经典,而是……《黄帝内经》?
她气得不行,一把夺过书道:“知道你是拿着俸禄薪水的堂堂将军,就算落第也无妨,自然比书云那孩子有底气。可你也得做样子看看正经书啊?拿着医书看个没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考太医院的空缺呢!”
这儿子大了不由娘了,还没等桂娘说上几句呢,成天复已经站起身来,径直朝外走去了。
桂娘伸脖子喊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去,这边正装箱子,还需得你看着少什么短缺呢!”
成天复却头也不会道:“母亲看着装,只注意不要装带字的书本纸张,不缺文房四宝就行。”
说完,他便出府上马走人了。
该死的丫头,这样的日子也躲着不见他,难道是真不将他这个表哥摆在眼里了?
知晚的确是在躲表哥。
不光为了避嫌,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只要一看到他,都会想起他给她涂匀胭脂的情形。
表哥的脸当时挨得那么近,目光又那么炽热……
而每次想到,她就会觉得心里有些发慌,偶尔在盛府的饭厅里见到他,眼睛也不敢看他。
既然如此,她倒不如出来静一静心。
舅舅精通疡医一道,当初随船时,那些船工遭遇海盗时有受伤,舅舅为船上之人缝补刀口,剔除断箭都不在话下。
不过她当初表示想学疡医的时候,章韵礼却不以为然,觉得小姑娘是异想天开。
章家的疡医向来传男不传女,所以当年他妹妹有心学医,也只能跟着母亲学习内科一类。
倒不是他祖上或者是父亲看不起女子,而是疡医的确不适合女子来做。
一般人学医的时候,初时都会觉得疡医应该比内诊更容易上手。
不过等真做起来时,才发现这第一个关卡就是面对血淋淋面目全非的伤口,又或者是脓水直冒的肿瘤。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坦然面对的。
当初父亲带徒弟时,领着十几个要学医的弟子围观他给一个路边的乞丐切除脖子上的肿瘤,恶心得看吐了一半的人,有几个立刻便打了退堂鼓。
等学成时,算上他这个逃无可逃,必须传承家业的儿子,总共才有三个出师的。
一句话,学疡医,那得有屠夫的心肠,绣花的手指。
而他的这个外甥女看起来柔柔弱弱,又在盛家那样的人家养尊处优多年,岂能从事这等一般郎中都瞧不上的行当?
不过知晚既然开口,他也不好直接开口回绝了外甥女,所以只吩咐她跟儿子章锡文一起练习刀功,解剖老鼠。
依着他的意思,小姑娘家看到灰溜溜的耗子,便会吓得尖叫出门,以后便也绝了想学疡医的念头。
可是没有想到,他这个娇滴滴的外甥女拆卸了头上累赘的钗子,用襻膊固定好碍事的长袖子,便扎了围裙,深吸一口气,伸手入笼子里拎着一只灰耗子出来了。
章表哥在一旁看得有些直眼,拿着大竹镊子小声道:“表妹,不必上手,可以用这个夹。”
知晚拎着吱吱叫的老鼠的尾巴,不好意思冲着舅舅和表哥一笑,说道:“原来如此,那接下来该如何做?”
章韵礼也看出知晚还真不是一般的小姑娘,最起码在胆色上,比他的儿子都强。
所以他赞许点了点头,指着一旁小锅里熬煮好的麻汤散道:“给这老鼠喝一些,它就能如假死一般不再挣扎。这是我章家独门的麻汤散,跟神医华佗的麻沸散有异曲同工之妙。”
于是知晚又给老鼠灌下汤药,然后跟着舅舅一起学习如何避开血管,沿着肌理下刀。
等章韵礼看着外甥女拿刀稳准,下刀毫不迟疑的架势时,心里更是一惊,连忙问她是不是以前给人动过刀。
知晚想了想,便说有倒是有一次。不过那次她不像舅舅下刀这么精细,下手狠了些,直接将人的手给砍掉了。
章家父子二人倒吸一口冷气。
等听了知晚曾经路遇匪徒,又砍下匪首一只手的过往,再次大吃一惊。
章韵礼觉得自己真是小瞧这孩子了。
不过她有这样的胆色,又是胆大心细的,还真是个难得一遇,学疡医的好苗子!
当下章老先生倒是收起了敷衍的心思,决定将章家的绝技尽数传授给这个孩子。
所以从那天起,知晚便时不时到舅舅这里,练习剖耗子,还要学习人体的经脉血管分布,更要记录案例,忙得不亦乐乎。
今日她倒不是故意躲起来不帮嫡母姑妈她们张罗事情填装箱子,而是一门心思想着这两日舅舅布置的功课,想着早点去京郊,多练习一下。
今日她还带了给章表哥做的新衣。
章锡文久久不曾有过新衣,虽然到京郊的院子住下后,照顾父亲的婆子也给他们准备了衣服,可是那些成衣哪能跟表妹的心意相比。
所以他连忙穿上,然后跑到院子里对表妹道:“你的手可真巧,这衣服真合身!”
知晚正坐在院子当中的石桌子上,用朱砂给泥人的表面画经脉血管。她笑着道:“你喜欢就好,这衣服除了样子是我裁剪的外,其余的都是我的丫鬟缝补的。”
章锡文喜欢得不行,摸着衣服袖子道:“经了你的手,便跟别的衣服不一样,这布料真好,一定很贵吧?”
知晚低头道:“我买得多,店家给了折扣……表哥你快点来做功课吧,一会舅舅要检查泥人画得对不对。”
章锡文连忙应声,准备将这衣服脱下收回到箱子里,等年节的时候再穿。
不过他看到表妹将一根经脉给画错了,连忙走过去指点,用手握着她执笔的手修改纹路。
就在这时,院子门口传来了马蹄子的动静,不多时,便看见一个高大的青年拎着马鞭子走了进来。
成天复虽然一早便猜到了知晚这几日应该都在章韵礼这,但是绝没想到一入院子就看到了这么上头的画面。
只见那小子穿着一身刺眼的青绿,弯腰站在知晚的身后,恬不知耻地握着知晚纤白细软的手……
“你们在做什么!”震怒之余,他的音量免不了要大一些,便是平地一声响雷,吓得章锡文握着知晚手腕的手一哆嗦,愣是给泥人前胸画出了一道大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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