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柔鸦羽般的睫毛抬起,似笑非笑地睨了紫萝一眼。
还学会耍嘴皮子了。
对上她的目光,紫萝捂住胸口,突然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十分夸张地道:“连翘姑娘别这样看我!还好紫萝不是男子,紫萝要是男子,被姑娘这么一看,可不得三魂都丢了个干净!”
戚柔无奈,却也不相信,移开视线不再理会她了。
真的么?可是,她容貌的威力若是有这么大,当初为什么不能让心上人喜欢上自己?
恍然间又念及这个,戚柔微不可察地一怔,波光潋滟的眼眸中流露出浅浅茫然。
都已经这么久了,她还是不能放下。
无论她如何努力,那个冷白色的身影依旧深藏于心,就像是刻在了心上,迟迟无法抹去。
就算平日她言笑正常,看起来仿佛没有大碍,可是只有她知道,她不过只是将痛楚压进心底,忍住不去想,不去念,以为这样就会好受些。
可是不时浮现在脑海中的记忆都在告诉她,所有做的一切,都无济于事。
……
“连翘姑娘?你在想什么?”紫萝探头 * 到她面前,歪了歪脑袋。
戚柔回过神来,有些愣怔:“怎么了?”
紫萝奇怪地瞧了她一眼,嘟囔道:“紫萝已经为姑娘打扮好了,姑娘瞧瞧?”
“不用了,我相信你的手艺。”戚柔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起身要走向门边,“我们走吧。”
“姑娘等等!”紫萝似想起了什么,扭头就跑。
闻言,戚柔转过身,瞧见紫萝从不远处的衣架上捞了件白绒披风,跑过来笑道:“虽然到了春日,天气却还冷着呢,带件披风好御寒。姑娘,走吧。”
***
风月坊外,前来接送的马车已经稳稳停在路边。
今日坊中生意热闹,客人络绎不绝,紫萝特意挑了条小路,领着戚柔从侧门出来。
没想到走出来时,却见原应该在风月坊中忙碌的秦妈妈站在马车边,不时朝路旁投去几眼,似乎在等候什么人。
戚柔步伐一顿,随即走上前去,微微颔了颔首,“秦妈妈。”
秦妈妈顺着声音转头,眼前瞬间一亮。
饶是她在青楼楚馆中做了这么多年的老鸨,此时却也能毫不夸张地说,眼前的连翘姑娘是她见过的最干净,却又最勾人的美人坯子。
清纯中又带妩媚,二者合一,是万里都难以挑一的极品。
当初第一次在风月坊中见到时,她不过还是个小姑娘,然而如今只过了短短两个月,竟已经出落成这样一个足以倾城的美人。
想到要说的正事,秦妈妈反应过来,连忙收敛心神,说道:“连翘姑娘,今日就是宫宴舞姬争选的日子,教习娘子与我说了,你现今的水平足以入选,只要放宽心态便好。”
戚柔道:“嗯。”
她抬起眼眸,看着眼前身材丰腴,妆容浓丽,仍存年轻风韵却已显老态的女人,心中感觉有些复杂,然而到了最终,只剩下淡然。
当初她被抓进风月坊,是拜这个女人所赐。
如今谢无妨让她接管了风月坊,这么久以来,当初在她心中留下的阴影早已抹去,而她在与秦妈妈的接触中,也发现秦妈妈其实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坏人。
世人奔波于这个世间,途中要做的事情,又有多少不是为了利益呢?
从其他角度来看,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
想起路上车马奔波还需要许多时间,紫萝扯了扯戚柔的衣袖,小声提醒道:“姑娘,我们该走了。”
秦妈妈也没再说下去,看着她,笑道:“连翘姑娘慢走。”
戚柔没说什么,在紫萝的搀扶下,转身踏上了马车。
第38章 竹叶 戚柔拢着白绒披风,站在朱台下,……
永平城, 城内。
这里是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中间用木材搭建一座朱台,台面铺了一层朱红色的漆布,台缘处垂落根根红穗, 在春日的微风中轻轻晃荡, 高处则摆放着十数把雕花木椅。
倒是有些像从前曾在别处见过的擂台。
只不过, 此处不是为了比武, 是为了比舞。
时间还未到, 这里已经聚齐 * 起许多女子。
放眼望去,莺莺燕燕,人比花娇, 一个个女子打扮不是艳丽惑人, 便是清纯娇俏, 无一不在妆容衣着上用了心思。
香风云鬓, 酥手笑靥,当真令在场的男子心醉神迷。
一辆马车辘辘驶来, 停稳之后,一个浅紫色衣裳的丫鬟掀开帘子,率先跳下马车, 转身去扶车里的人儿。
这辆马车在人群熙攘的场地上显得十分突兀, 不少正在聊天的女子停了话头,纷纷看过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个身着桃夭长裙, 外披白绒披风的女子下了马车, 她站稳之后,抬眸环顾了四周一圈。
女子小脸清丽,一双眼眸似蕴了星子, 望向人时,眼底隐含的冷淡与澄澈竟不觉让人有些自惭形秽,不敢直视。
那一瞬间,场面安静下来。
随即,四处不约而同响起了议论声,无数道目光朝她这边投过来。
“这是谁?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不知道哎……但真是好生漂亮,要是我也能长成这样就好了……”
“喂,你怎么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
戚柔的目光扫过四周,在台上停留一会儿,不曾想,却很快感觉到了许多不善的视线,她眉梢蹙起,回视过去。
那些女子接触到她的视线,口中的话语一顿,便别过头去,状似适才并没有议论她。
紫萝只觉与有荣焉,轻扯一下戚柔的衣袖,朝她眨了眨眼睛,笑道:“我的好连翘姑娘,她们都在说你长得好看呢!”
然而,还未待戚柔说话,不远处便忽然起了一阵喧闹。
似是有什么人来了。
……什么人能掀起这样大的动静?
戚柔微微侧身,顺着声音来源看去,然而远处人群实在拥挤,看不出什么大概,只瞧见离她们不远的两个年轻姑娘揪着手帕,兴奋得差一点就要跳起来了:“是妨爷来了!啊啊啊,真的是妨爷!我们快去,快去瞧瞧!”
这名字耳熟,戚柔思衬片刻,忽然想起什么。
谢无妨竟也来了?
她垂下眼眸,若有所思,等到再度抬起头时,便瞧见一个红得妖娆的身影大步走上朱台。那人手执一柄骨扇,端的是一身风流潇洒的做派,不是谢无妨又是谁?
台下的女子一时间沸腾,戚柔突然有些想笑,她眼眸轻睐,唇角微勾,看好戏一般瞧着台上那个大红色衣裳的人。
这人倒真是惯会惹桃花,女子的殷勤讨好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和沈倾……完全是两种人。
想到这个名字,戚柔红唇微抿,一时间有些恍惚。
若是,若是她能选上宫宴舞女……
会不会,遇见他?
此番她是不得已,可若真到了那个境况,她该如何面对许久不见的沈倾?
不……也许不会。
在场的舞女那样多,她会淹没在众多女子当中,只被当成普通舞姬,不会与他有什么交集。
又何须杞人忧天呢?
正有些自嘲地出着神,一旁的紫萝却冷不丁戳了她一下:“连翘 * 姑娘!”
“啊?”她倏地回神,转头过去,瞧见紫萝笑得一脸灿烂,凑过来在她耳边说道:“连翘姑娘,你快瞧,爷在看你呢!”
戚柔顺着紫萝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台上那坐在雕花木椅上,懒洋洋地翘着腿的红衣人,目光投向了她们这里,一双桃花眼噙了笑,像只狐狸。
她隔空盯了谢无妨一瞬,没什么表情。
以为是挑衅,却不曾想谢无妨随即打开骨扇,轻摇了摇,他远远瞧着她,唇角勾起散漫笑容,颇有些自得的意味。
这人原便生得美貌,许多女子早对他芳心暗许,这番举动,顿时引来场下不少花季少女不绝于耳的惊叹,简直就是在世祸患。
戚柔:“……”
错了,她错了。
不能拿他和沈倾比。
戚柔一时间十分不想理会这个人,她恢复了原先神情,移开视线,转而看向台上另一边。
此时朱台的人已经来齐。除了谢无妨,朱台上的雕花木椅坐的大多是皇宫教坊的教习姑姑,人数不多,但足有七八个,皆面容肃穆。
沉重的鼓声响起,台下的所有女子都收敛了声音,循声看去。
首先出面的是皇宫教坊的总管事,这是个上了一定年纪的女子,面容冷肃古板,一身黛蓝宫袍。
总管事徐徐走上前去,在众人面前郑重地宣读过陛下口谕之后,便宣布:宫宴舞姬大选开始。
太监扯着嗓子,在一旁照念名单,被叫到的参选女子按照顺序走上朱台,依例行过礼数后,简单与乐师交涉一番,便开始表演。
戚柔拢着白绒披风,站在朱台下,仰着张小脸静静看着。
一阵风带着掠过,洋洋洒洒飘落几根青叶。
她睫毛微颤,不自觉眨了眨眼,将眼中刺痛的泪水眨去。
察觉到什么,戚柔转头循着风吹来的方向看去,却倏地怔了怔,似乎看到什么,整个人浸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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