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辗转打听,才知道小姑娘是礼部侍郎温留长的独女,名唤温亭晚。
待在温泉行宫养病的日子里,这个名字始终是支撑着景彦活下去的希望,他曾无数次在暗处偷偷看她,看她从懵懂稚嫩的女孩变成婀娜多姿的少女,美得惊心动魄。
他等了三年,在她及笄的那一年,他本欲向父皇求旨将温亭晚赐予他为妃。可还未等他开口,不久后,真有一道圣旨从皇宫直抵温府,温亭晚被封了妃。
可她的夫君不是他,却是太子!
景彦的目光阴鸷,贴身的随从壮着胆子上前,“王爷,该启程了。”
护送他去江南的马车一路出了京城。
景彦没有回头去看那道城门,他也没必要去看。
就算皇帝已明言不许他再回来又如何,总有一日,他会重新回到那座皇城,将属于他的东西悉数夺回来,尤其是温亭晚。
马车在城郊行了半刻,忽而停了下来,四周寂静异常,只能听见鸟啼及簌簌风声穿叶而过。
“王......王爷请下车。”宦官尖利的嗓音在帘外响起。
景彦却是不动,唇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车外,一个的沉冷声儿压着怒气缓缓而起。
“三皇兄此去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孤特来送你一程。”
第41章 换回准备时14 若论狠,他终究狠不过……
景彦一双苍白没有血色的手掀开车帘, 即使看清外边情形仍是不动声色。
景詹手下的暗卫将护送景詹的几名禁卫军团团围住,利刃抵着腰间,几名禁卫军皆神色紧绷, 谁都不敢动。
而景詹正站在车旁, 负手而立,眸光漆黑如幽潭深邃不见底。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 没想到还有闲心来送臣这个废人。”
景詹嗤笑一声。
废人?外人不知,他还不知,景彦凭这个病弱的外表骗住了多少人。
“三皇兄应该庆幸,自己没有动她。”
景彦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他挑眉,“若我动了呢,太子殿下是要如何,杀了我吗?”
这个“杀”字一出, 现场的气氛更是剑拔弩张, 隐约可听见刀剑出鞘的声响。
“太子殿下,臣等奉陛下之命护送宁王去封地,殿下莫要为难臣等。”其中一位禁卫军见势不妙,忙劝道。
景詹并未看他,只微微抬手,止了暗卫们的动作。
“太子又如何,你还不是动不了我。”景彦满脸嘲意,“你信不信,就算当时我的人真的杀了你,父皇也不会叫我偿命。”
他句句挑衅,是深知皇帝的偏爱一直都是景詹心中难以拔除的刺。赏花宴那回,景詹已私下查明了凶手, 禀报给了皇帝,却最终因皇帝有意维护景彦,才以意外告终。
此次秋狩刺杀亦是,皇帝终究舍不得要了景彦的命,只在温泉行宫囚禁了他几日,便将他送往封地,命他永不得进京。
景詹明白景彦是有意激他,激他对他动手,便无法对皇帝交代。
然景詹并没有像景彦想象的一样怒不可遏,他逼近一步,唇角微勾看向他。
“三皇兄真以为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分量无可代替?还是你觉得若是你身体无恙,这太子之位非你莫属。”
景彦触及景詹眼中的同情,唇边笑意渐失。
“孤向父皇禀报了赏花宴一事后,父皇对孤说过,说为君者,既要狠厉,也要兼有一颗仁心,这也是他当年册封孤为太子的理由。”景詹徐徐道,“三皇兄觉得,你是缺了一份狠厉,还是少了一颗仁心呢?”
无论景彦康健与否,他都满足不了皇帝挑选太子的标准。
毕竟若景彦身体康健,他许是一个极其温润无争的人,下不了狠手。
定也不会因此常年缠绵病榻积累怨怼与愤恨,也不会遇见温亭晚,因得不到而生出疯狂的执念。
而此时的景彦,仇怨已磨灭了他心底的善意,他视人命如草芥,可以肆意谋害手足,也可眼也不眨结束掉他人的性命,谈何一颗仁心。
“仁心?”景彦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仁心又有何用,我母妃心地善良,还不是为人算计,在冰面滑倒以致早产。”
景詹沉静下来,只将一双锐利的双眸定在景彦身上。
“怕也只有三皇兄你会觉得敬妃善良,孤瞧着她不过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这番话无疑像一把火点燃了引线。景彦维持的平和面具瞬间被打破,表情也因愤怒而扭曲,五指掐在窗框上,几乎要将其捏碎。
“你胡说什么!”
“孤怎会胡说。”景詹瞧着景彦失控的模样,就像在看一个小丑,“我母妃当年之所以会产后血崩而亡,不正是拜敬妃所赐嘛。本是生产前用来补充气力的汤食却被加入了活血化瘀的几味药材,何以不血崩。”
敬妃与皇帝青梅竹马,本是渴望与皇帝一世一双人的,却看着一个个更娇艳年轻的女子受到宠幸,妒忌像烈火灼烧侵蚀着她,最终将她的内心扭曲,暗地里对那些受宠的妃嫔下手。
不,并不是这样。
景彦疯狂摇头。
他记忆中的敬妃,从来是温柔善良,轻声细语的人,是最好的母亲,她连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又怎会去杀人呢。
“你空口无凭!”
“孤确实空口无凭。因为连告诉孤这件事的奴才都已被父皇灭了口。父皇确实对敬妃与众不同,却只仅仅是因为愧意。”
他愧于违背了少年时曾对敬妃的承诺,才会让她变成了这样可怕的人。
皇帝掩埋敬妃做过的一切,不过是想遮掩他犯过的错,他对敬妃好,也只是想做一副痴情的假象,使自己内心好受。
“若论母债子偿,孤应当杀了你,为孤的母妃报仇。”景詹眸中隐隐有火光跃动,他开口,声音沉冷,眸光狠厉,“可孤却想到了更好的法子,那便是夺走你得不到的一切,让你只能看着,一无所有。”
他可以忍,也可以等,自从九岁时从那奴才口中得知母妃死亡的真相,他便筹谋到今日。
赏花宴落水那次,他放过了景彦,就是清楚他定会二次动手。于是,秋狩那回,他故意令自己受伤,让皇帝再不能坐视不管。
“包括温亭晚吗?”景彦因愤怒而双目通红,“你知道我已喜欢她多年,才在我求娶她前,夺走了她嘛。”
景詹怔了怔,沉默半晌,旋即定定道:“对!孤就是故意,纵然你再喜欢她,此生她都能是孤的太子妃,她只喜欢孤,谁也改变不了。”
瞥见景彦眼中的崩溃,他满意地一笑,一个眼神,周遭的暗卫皆会意地收起武器。
景詹仿若无事发生,风轻云淡道:“祝三皇兄一路顺风,平安到达江南。”
他折身回返,余光瞥见一道寒光闪过,继而是武器相撞的一声脆响,那把意图袭击他的匕首,已被弹开,并深深插入土中。
“对了,忘了告诉三皇兄。”景詹毫不留情道,“你这些年养的人,都已被父皇处置了,他会另外派人保护你,所以你且在封地好好养病吧。”
“景詹!”景彦低吼道,试图做最后的反击,“温亭晚心思通透,她喜欢你不过是一时执迷而已,等她想明白了,也将你看清了,到时候,你只空有她的身,却得不到她的心。”
他笑起来,像是在笑景詹,更像是在笑他自己。
若论狠,他终究狠不过景詹,景詹没弄死他,却选择了一种更狠的方式报复。
让他体会到和他幼时一样孤独无依的处境。
母妃没了,父皇在江山社稷和他之间选择了前者,连他喜欢的女人都是别人的妻子。
他固然没死,却尝到了比死更痛苦的滋味。
始终背对着他的景詹看似对他的话无动于衷,掩在袖中的手却紧紧握拳,他薄唇轻抿,头也不回地离开。
温府这厢,早间因三皇子的事受了惊吓的温亭晚面色始终不太好。次日回了东宫,也是在鸾和殿休息。
景詹在励正殿处理完政事赶过来时,恰见温亭晚对着榻的里侧躺着,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净白的脸。
他将温亭晚连人带被子抱起来,放入怀中,摸着她如绸缎般顺滑的青丝,柔声道:“孤听说你今日都没怎么进食,特意命御膳房煮了粥,你且喝一些。”
温亭晚摇摇头:“臣妾没有胃口。”
“孤喂你。”
景詹接过宫人递过来的碗,用汤匙舀了一勺,作势要送给她的嘴里,温亭晚见状忙阻拦道:“殿下,臣妾自己来。”
她去拿那碗,被景詹轻飘飘避开了,他语气平和,却是不容置疑道:“孤来。”
温亭晚没法,只得硬着头皮,任太子一勺勺将粥送进她的嘴里。
喝了大半碗,她实在是喝不下了,冲太子摇摇头,这才将粥撤了下去。
随后,太子在宫人的伺候下洗漱更衣,也上了榻。温亭晚以为隔了数日,太子今夜大抵是不会放过她的,可太子却只是将她抱在怀里,什么都没有做。
似是察觉到她的心思,景詹淡淡道:“孤知道你很累,安心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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