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从来没有亲近过哪个女人,这么多年容虞都快忘了,像沈映这种神仙一样的人,这上京城有多少女人在肖想。
郡王府的六姑娘,也是大夫人所出,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是叫容画吧。
她居然能得到沈映的回应吗?
夜色深重,容虞揽了揽自己的身上的衣服,从一个连后门都不算的只有几个下人才知道的木门走进去,每次她回来的晚,流夏就会默契的把锁从里面打开。
夜色下的郡王府看起来十分安逸,大多数院子里的灯都熄灭了,人们睡在这舒适的富贵屋里,或许周边还燃着助眠的熏香,或许临睡之前还喝了一碗解暑用的梨水,或许觉得天气闷热,榻旁还有不敢出声的奴才一下又一下摇着蒲扇。
有些院子里的灯还在亮着,如果走近的话可能还会听见里面低低的说话声,是在说今天送过来的首饰上的珍珠不够圆润还是在说哪家的贵公子今日多看了她一眼呢?
即便是已经落魄了的郡王府,这里面生活的人依旧是这样的温暖舒适啊。
容虞推开房门,流夏连忙迎了上来:“姑娘,你回来了。”
“姑娘,你见到世子殿下了吗?”
容虞道:“见到了。”
流夏的脸上克制不住的带了些喜意,问:“那他可有跟姑娘说什么?”
容虞分脚步顿了一顿,道:“……没有。”
流夏有些失落,聋拉着个脸道:“……好吧,姑娘你也不要难过啊。”
容虞每每从外面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洗手,流夏也不知道姑娘为什么会有这个习惯,但是每次容虞回来的时候,她都会备好水给姑娘洗手。
而今天她站在木盆边上,却犹豫了片刻,最终她还是没能把手放进去。
从流夏的角度只能看见容虞的半个侧脸,乌黑的长发垂散下来,映衬着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的苍白,眼角的媚意被收敛了不少,但妖冶的红唇依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另一半身影挡住了光,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容虞的手指轻轻的点着木盆的边缘,依旧是那毫无波澜的语调,问她:
“知道容画最近都在忙什么吗。”
第四章 六姐姐
“……容画?”
流夏心里一慌,小心的问: “姑娘,你都知道了?”
容虞把手上的水渍擦干,垂着眸问:“知道什么?”
流夏朝容虞走过来,接过容虞手里的帕子,尽量含蓄的道: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总能听见别人说世子殿下…可能倾心于六姑娘。”
容虞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流夏道:“……好像是上次安平侯府的事情,就是那次六姑娘不是被泼了桶水嘛,听人说世子殿下很着急,还给六姑娘递了个帕子,亲自……把她脸上的水擦干了。”
“不过奴婢觉得这根本就不可能,六姑娘比起姑娘你可差远了,而且奴婢可从未见过世子殿下对六姑娘有什么特殊的,这事又没人亲眼见到,怎么可能是真的。”
虽然六姑娘那确实有世子殿下的帕子,不明真相的很容易被这些流言带过去。
琉夏认真的观察着容虞的脸色,她家姑娘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根本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但气氛莫名有些压抑,琉夏咽了口口水,默默闭了嘴不敢再说话。
容虞抿了抿唇,道:“你先下去吧。”
“……是。”
容虞掀起帘子走进内屋,屏风后已经兑好的浴汤袅袅的散发着热气,她脱了衣裳走进去,四肢百骸一下子温暖起来,膝盖那里的青紫还没有退去,痛楚汹涌而来,但她并不觉得难以忍受,甚至在这样的刺痛中找到了一丝安稳。
睡觉时,一个红漆木匣子放在枕边,她侧着身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半天,才缓缓的闭上眼睛。
三天前,安平侯府寻回失踪多年的小侯爷,举府同庆,大宴宾客。
安平候似是有意想让刚回来的这位小侯爷多多结识上京城里年轻一代的才俊们,故而上京城里世家子女们几乎都被邀请了过来。
容虞自然不在邀请之列,她能去还得益于那位六姑娘容画。
“她名声那么烂,六姑娘肯带她去那种场合露面实在菩萨心肠。”
“到底是姐妹啊,六姑娘这是念着同府情谊呢。”
“那容虞是走了几辈子运才碰见六姑娘那样温柔善良的姐姐啊。”
菩萨心肠,温柔善良。
这就是容画给人的既定印象。
她喜欢穿一身颜色素淡的衣裳,身体不怎么好,会对人笑的轻浅,婉约大方,温柔小意。
但三日前的安平侯府,她还利用她扮演了好一出善良姐姐的戏码。
她记得那天。
身穿粉色百花晕春锦长裙的姑娘聘聘袅袅的朝她走过来,模样娇俏说的话却恶毒至极。
“郡王府的九姑娘?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容虞不理睬她,少女说话便越发的不带分寸:“容画是怎么回事啊,带你这种人来,晦气也太重了吧。”
“怎么,你自己也觉得自己晦气,感觉不好意思了吧?”
安平候府很大,他们周边人不多,大多都离她们这比较远,注意不到这发生了什么。
容画站在旁边的一株兰花旁,颇有些看好戏的姿态。
少女声音放轻了些,继续道:“诶我说,你是不是跟你那个死了的娘亲一样不要脸啊。”
“娘是什么货色孩子就该是什么货色啊,你长成这样,不就是出来勾.引人的吗?”
这种场景,在这七年里容虞经历了数次,她低着头不说话,无声的承受这些辱骂,反驳无用,只会换来更加变本加厉的嘲讽。
她的反驳会被调笑,在没有相应地位的时候,仅凭几句辩驳根本不可能让人认可。
所以她总是沉默的。
但这一次,她少见的抬起头来看向了这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少女,面无表情的问她:“你母亲曾是天香楼头牌,你又是什么货色?”
少女没想到容虞会这么直接的回她,当下便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直接气的笑了出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这么说?”
容虞又低下了头,不再回她。
“你是觉得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吗?你信不信我随便说句话,我就能让你被罚死在郡王府?”
“要试试吗?”
气氛僵了僵,容虞忽然缓缓抬起目光紧盯着她,瞳仁漆黑,毫无情绪。
她重复了一遍少女的话:“要试试吗?”
容虞的阴沉让少女厌恶的同时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莫名就慌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
慌忙之中,她目光倏的瞥见了一旁路过的端着个木盆的小厮,勾起唇角笑了笑,努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道:
“在我面前呈口舌之快未免过于愚蠢,人贵有自知之明啊。”
“红兰,接过那盆水,让九姑娘清醒一下。”
冰凉的兜头砸下,一个女人忽然扑在了她身上。
是容画。
她不过来,容虞都不知道原来方才她被人羞辱时她这个姐姐在旁边。
那温柔娴静的六姐姐被泼了一盆凉水以后第一件事是关切的看着她,问:
“九妹妹,你没事吧。”
身形羸弱的女孩身上湿了大半,瘦削苍白的小脸上水珠滚落,即便如此依旧一脸关切看着自己的妹妹,真实我见犹怜。
没等容虞回答,容画便转身对着泼她们俩水的那人严肃道:
“我妹妹她虽然不懂事了些,但毕竟是我妹妹,不是谁都能欺辱的,她做错了事自有家里教导,不需外人来教训。”
温柔又坚定,话语掷地有声,端的是一副温柔姐姐的样子。
她不否认容虞做错了事,哪怕容虞自始自终都是安安静静的待在角落里。
容虞四处扫了扫,果真在不远处的转角看见了一行人正走过来。
为首的那人是沈映,他一身锦衣长身玉立,身后跟了数名侍从,脚步生风,清隽明朗。
容虞定定的看着,一瞬间忘了自己的处境。
令下人朝容虞泼水的是侍郎家的大小姐,她向来不待见容虞,不待见她那样光明正大的喜欢沈映,也不待见这样一个女人居然有那样一张美艳的脸,故而逮着机会就羞辱几句。
反正就算她欺负容虞,也不会有人替她出头。
可谁知六姑娘会突然扑上来,六姑娘看着就是个体弱的,这一泼说不定泼出什么毛病来。
那小姐不过也只是个初初十六的娇小姐,泼水本就是冲动行事,远远的又瞧见有人过来了,心里一慌,居然直接跑了。
于是,浑身湿透的容虞和容画,就在原地遇见了迎面而来的沈映。
容虞发丝还在滴着水,手指攥的生紧。她站在路边低着头,只瞥见那双纹绣着金色云纹的白靴离自己越来越近。
片刻后,那双靴子停在了她面前。
容虞倏的抬头,正好撞上那人正垂眸看着她的目光。
他的眼睛很好看,瞳孔的颜色相对浅淡,长睫浓密,眼尾拉的长有轻微的上挑,但丝毫不显轻浮,这样的眼睛看人的时候似乎总会予人深情又专注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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