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儿后来开店营生,就想到她,两人一拍即合,萧氏把自己的立命钱都投了进来,可是数额有限,若是没有柔儿相助,只怕独立难支。
柔儿握着她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萧姐姐。我算了算,凭咱们两个,接几单绣活,卖几块料子,其实能赚的不过是个吃饭钱,刨去铺面的赁钱杂费,剩不了多少,您知道我爹娘年纪大了,孩子又还小,我其实想多接些生意。但靠咱俩,是做不过来的。我就是想打听打听,看看县里还有没有手艺好,愿意做绣活补贴下家用的姊妹,跟着咱们一块儿挣几个辛苦钱。”
萧氏一听,知道柔儿原来不是要关铺子,立时高兴起来,“妹子,我这人没什么主意,能有这个铺子,也是仰赖你,你比我见识多,比我聪慧,你说怎么,咱们就咱们办,我没意见!”
她这样全然相信自己,柔儿也不好意思,“萧姐姐,我也是头回做买卖,什么都不懂,咱们一块儿商量,慢慢摸索,希望以后能好起来。”
话音刚落,萧氏便怔了下。
柔儿见她睁大了眼睛瞧着外头,会意过来,立时转头朝外瞧去。
适才跟赵晋同桌吃饭的姑娘,正快步朝她们店铺方向走来。
柔儿心中一顿,不过就犹豫了一瞬的功夫,萧氏就笑着迎了上去,“姑娘,您请进,想买点什么,还是随便看看?小店的布料都是省城来的,欹县别的店里一概没有咱们的货全。”
康如虹点点头,打量着这间小店,然后目光转回来,望了望眼前的人。
适才若她没看错,赵晋的目光,几次落到这间店门前立着的人身上。
他坐在那暗影里,目光幽深不见底,很难从中瞧出什么情绪。
钟情于一个男人时,姑娘们的心思总是敏感的,她借口要顺便来瞧瞧对面的绣坊有没有新鲜时兴的样子,特地过来端详铺子里的人。
店家是两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大的不超过三十,年轻些的也就十七八,她目光落在柔儿身上,瞧她穿得是撒边水绿裙子,鹅黄薄衫,肤色明艳,生得十分秀丽。
康如虹几乎可以认定,适才赵晋瞧的,就是这个人。
她指着柔儿道:“我想叫你替我介绍介绍,成不成?”
柔儿含笑点头:“当然,您想看什么,喜欢什么质地,什么颜色?”
她为人亲善,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说话声音温温柔柔,没有任何攻击性。可康如虹就是觉得,这女人一定不简单。
她捻着一块柔儿介绍的料子,忽然抬头问道:“您多大了?瞧年纪,跟我差不多。成婚这么早,夫家在这镇上吗?”
这话问的突兀,柔儿脸上笑容一僵。
萧氏打圆场道:“我家妹子的夫婿出外赚钱去了,这位姑娘,您手里这块料子是上等货,您瞧瞧织得多密啊,再瞧瞧这成色。”
她不动身色隔开柔儿和康如虹,隐隐觉得,对方来者不善,适才问的那几句,分明透着敌意。
柔儿正要退开,康如虹丢开了手里的料子,“你过来,我还没瞧完呢,不是说给我介绍?把这个,这个,这几样,都跟我说说,哪个好?你们待客就是这样态度么?”
康如虹气这女人吸引赵晋的注意,更气自己没用,她爹她伯父哥哥们,每一个都在努力为她创造机会,可这么长时间过去,她就是攻不下赵晋这个人,连打开他心防都不能。她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有什么不高兴根本藏不住。
柔儿扬眉笑了笑,“姑娘喜欢的料子,怕是小店没有,毕竟是小地方的铺子,拢共这么点儿大,我瞧姑娘身上的衣裳是水绸做的,比咱们店里的都好,怕是无法满足姑娘的喜好。”
康如虹瞪眼道:“你敢撵我走?”
柔儿摇头:“岂敢,实在是伺候不了姑娘,况且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也要闭门去吃饭,姑娘您看,能否行个方便?”
太麻烦的生意,她接不起,也不想接。
“你这人好不识抬举。”康如虹被她激得差点跳起来,声音不免提高了八度。
“康小姐。”外头一道男声,打断了康如虹的话。
福喜恭敬立在外头,对柔儿点点头,“康小姐,咱们事情办得差不多了,饭也用了,爷说,让小人先送您回去。”
康如虹转过脸来,小脸气得发白,“你说什么?他叫我走?”
福喜赔笑道:“哪能呢?大当家托爷帮忙找铺面,这不都替您们找了?办完了事自然该回去了,若是耽搁太久,等进了城,天都要黑了,怕大当家他们担心。”
康如虹是习武之人,习武的姑娘,怕什么黑?赵晋跟她在一块半天,怕是早就烦了吧?她怎么会听不出来,他这是撵她走呢?
她回过头,又瞧了瞧柔儿,对方身段很纤细,长得也漂亮,就是那种温柔又秀气的长相,说话声音好听,怕是男人听了,骨肉都要酥半边吧?不像她,说话嗓门大,性子也粗犷,跟师兄弟们一块儿摔跤长大,哪有那么柔细的嗓子?
她一甩袖子,咚咚咚跨出店来,也不理会赵晋,赌气地跳上车,遮了帘子。
福喜跟柔儿行了礼,“对不住,康姑娘这性子有点火爆,但她没恶意的,没吓着您吧?”
柔儿不想多说,她摇摇头:“不妨事,我先进去了。”
掀了铺子后堂的帘子,将福喜、赵晋与门前的一切都隔绝在外。
她去洗了把脸,坐在桌边平静了会儿。
这几个月,她日子过得虽辛苦,也算舒心。有家人有孩子在旁,没什么不知足的。
眼下他从京城回来,要看看安安,她自然不会拦着不许。可他们之间若是再拉拉扯扯,她当初又何必赎身出来?他们不是一路人,从来不是。她过不了他过的日子,也不想再踏进那纸醉金迷里,随时担心自己会不会被送了人。
她不喜欢这么不干不脆,她和林顺一个屋檐下都觉别扭,为此不肯再回镇上去,分开了就是分开了,不能还像从前一样,还要受他女人的气。
她腾地站起来,掀了帘子朝外走去。
店堂中,萧氏却不在了。
待客用的那把椅上,端坐着赵晋。
他两手交握,扬眉瞥向她。
柔儿抿了抿唇,没有退缩。
“您要买什么?若不是,请恕小店……”
“我还记得上一年,也是这个日子,我答应过,要补一份礼给你。”
他说话的语气,像在叙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缓缓抬起袖子,从织金袖口抽出一只细长的盒子。“拿去吧,我赵晋,不喜欢欠人什么。”
她垂目瞧他指尖落在那只锦盒上,轻轻敲了敲。
“答应人的,我自然要做到。你也不必误会什么,这只是个补偿,算不得信物。”
柔儿攥了下袖角,抬起头直视他,“赵官人,这对您来说,可能只是闲极无聊,随手寻个人,来逗逗乐子。可这个铺面,是我全部身家和心血,请您还有您的人,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搅乱,成么?”
第66章
赵晋落在锦盒上那根指头蓦地顿住。
搅乱?
这词用的。
赵晋眸色沉了沉, 然后勾开唇角,笑了,时至如今, 他已沦落如此境地了么?巴巴前来献宝,却被人当成贼一般防备着。
他没接话, 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丢开那只盒子, 站起身,走到门前瞧了瞧天色。
正午的阳光热烈而浓艳,七月流火,没多久,这炽烈的温度就会一点点降下来,越来越冷。
七月半,从不是什么好日子。
他自嘲地笑了笑, 回转身,瞭了眼她戒备的神色, 如今这样子,他觉得陌生。
这个莫名所以来到此地的自己, 是陌生的。这个不苟言笑倔强冷漠的女人,也如此陌生。
他原本渴望着什么。
他自己也说不清。
“你说得对。”他点头,“我原不该来此。为免以后彼此不便,我看还是——”
他顿了顿, 睨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接安安回去,这样, 不必我两头奔忙,也不必再搅乱了你的生意, 你觉得呢?”
柔儿眸色紧了紧, 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 应声而断。
她一直担心的事终是发生了。
她抿着唇,肩膀不自觉地开始发颤。她不甘心,觉得不公,不舍得,更不想放手。
可当初决心赎身回来时,就明知孩子是带不走的。
安安尚在她肚子里时,她对余生的打算,就已排除了这个孩子。一直觉得,这就是她要偿还的债。钱货两清,那货品不止她的清白之身,也是这个孩子。
他是为了孕嗣买了她,他不会放弃孩子。
她适才所有的别扭不快,此时都化成了无力的悲戚。
她凭什么如此理直气壮,警告他不要出现在自己生活范围内?他掐着她的命脉,握着她的生死,他若慈悲,就可容她多残存几日。他若狠绝,她有什么招架之力?
她真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此刻心里绞痛得要命。他已算客气,若他强行命人破门带走孩子,她又能怎样?
她这样一株乱世浮萍,毫无根基的飘摇在红尘浮世,她弱点太多,也太无用了。如何挣扎,都拗不过强权,拗不过巨贾,挣不脱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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