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能无端冤枉了郡主。我是自活得安乐,不觉得人心险恶。可不代表我不明事理,不分青红皂白。若是一味将所有人都当成敌人,这世上便会只剩下敌人。难道殿下如今身处荆棘之中,受诸多谋害,和你这般所作所为没有半点关系么?”
凌铉初怔住了,他定定地瞧着她,仿若在看一个陌生人。
良久,他松开了手,起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太子妃落水受惊,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自今日起禁足承德殿,不得外出!”罢拂袖而去。
苏亦行眼中的泪水滚落,云朵上前道:“主儿,您何苦和太子殿下置气。他这么做,不也是防患于未然么?”
鹿儿撇嘴道:“我觉得姐做得对,公道自在人心。犯了错是要罚,可今日大家都瞧见了,郡主自己都不会游水还跳下河去救咱们姐。太子殿下但凡有心,多过问一句便能知晓实情。若是姐眼睁睁看着郡主无辜受罚,却无动于衷,岂不是没有良心?”
“可有良心,也不能惹恼令下啊。”云朵声道。
苏亦行抹了把眼泪,赌气地蒙上了被子。
云朵叹了口气:“主儿,还是起来用晚膳吧。中午就没吃什么,晚上再不吃,得饿着了。”
被子里传来苏亦行闷闷的声音:“我吃不下…”
云朵无奈地退了出去,苏亦行辗转反侧,半夜才入睡。
太子这一次是真的动了肝火,苏亦行没有去陪他用膳,他也没有派人来催。苏亦行倒是不在意,只是心中惦念着郡主,十分愧疚。都是因为她,郡主才受了这样无妄之灾。
凌铉初那头日子就不好过了,他虽然置气,可一见不着,便抓心挠肝地想。
偏偏他的太子妃又是个榆木脑袋,根本不知道来找台阶。倘若她低个头,他自然顺着台阶就下来了。偏偏几次让司南去打听,都是太子妃吃香喝辣的,胃口奇佳。昨日一顿就吃了两碗饭!
那家伙在自己宫里的时候,一顿饭比猫吃得还少,如今不见他了,胃口就好了。难道是觉得他倒胃口?
太子越想越气,寻正巧八皇子来寻他骑马,于是憋着一肚子气走了。
太子一走,苏亦行便活络了起来。尚青云刚巧来看她,于是她拉着她进了内堂,压低了声音道:“尚姐姐,我不放心郡主那边的情况。不如你带我去看看?”
“你这还在禁足呢,怎么出去?”
“我可以假装成你身边的宫女溜出去,我就看她一眼,看完就回来。”
尚青云无奈道:“东宫里的事务由我协理,她那边不会缺衣少穿的,你就放心吧。”
“可是…可是…”
“你觉得她是因你无端受累,心里过意不去?”
苏亦行点零头。
尚青云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也太实心眼儿了,为了这事儿还与太子起了争执。行儿,我和郡主再不济也有母族撑腰。可你只有殿下的宠爱,你若是不能拢住他的心,他能捧你坐上太子妃之位,也能让你摔下来。”
“可我原本并没有想要太子妃之位——”尚青云捂住了她的嘴。
“这话,今生今世都不许再!”
苏亦行点零头。
“我今日可以带你去见她,但早去早回。回来以后,你必须去寻太子,低头认个错。好言好语哄他几句,他不会和你计较的。”
“好,我一定去认错。”
于是苏亦行换上了宫女的衣裳,跟在尚青云身后,低着头混在了宫女里面溜了出去。承德殿里,苏亦行让云朵换了她的衣裳躺在床上蒙混过去。
玲珑阁地处偏远,外墙都已经斑驳,看起来有些荒凉。尚青云带着苏亦行走到围墙外,只留了自己的心腹丫鬟冰雪。
苏亦行环顾四周:“门在哪儿?”
“锁了,你进不去。”尚青云指了指雕花镂空的墙,“你到那儿就能看到郡主。”
苏亦行走过去,踮起脚尖扒在雕花的窗上向内看,果然看到了正在种草药的郡主。她欣喜地唤道:“郡主!”
郡主顿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喷壶,转头看向声源。瞧见苏亦行,她露出了笑容,欢喜地跑过来,踩在了下方的凳子上。
“你怎么来了?听尚姐姐,你和太子发生龃龉,也被禁足了。”
“我偷着溜出来的。”苏亦行咬了咬唇,鼻子有些发酸,“都是因为我,你才被降为了侍妾,还被关在这里…”
“你别哭啊。我在这儿好着呢,有尚姐姐在,至少吃穿不会短了我的。我跟你,这儿的土可肥了,我最近种了好些草药。今秋就能长出来了!”
“我原是想替你求情的,都怪我太没用了,服不了太子。”两滴泪从苏亦行的眼中滚落。
郡主从镂空的缝隙里伸出手,擦掉了苏亦行脸上的泪:“太子对我有成见,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左右我也不在意他,能远离他也是乐得自在。”
“你这样,我心里更难受了。”
“别啊。你为了我与太子殿下吵架,不值得。”
尚青云上前道:“行儿,你就算不为自己,为了郡主也该与太子殿下和好。毕竟他现在心中有你,发生了什么事,他都只会觉得是我和郡主挑唆。只有顺了他的心,他才会放下对郡主的结缔。”
苏亦行咬着唇,用力点零头:“郡主,我很快救你出来。”
郡主摆手道:“别别别,我现在可清闲着。你救我出来,我跟你急!”
尚青云拉起了苏亦行的手:“你也别太过担心了,没瞧见郡主都胖了一圈么?每吃了睡,睡了吃,我看她也不想出来。”
苏亦行多瞧了郡主一眼,是真的胖了不少。
郡主捏紧了拳头:“我没胖!我只是圆润!尚青云,你敢不敢与我一同上秤?!诶诶,你别走——”
尚青云挽着苏亦行的胳膊扬长而去,背后传来了郡主凄厉的惨叫:“我真的没胖——”
苏亦行是偷溜出来的,不敢久留。她和尚青云原路返回,这一路上她教了她许多夫妻相处之道。苏亦行听得认真,心中也有不解:“你为何会懂这么多道理?”
尚青云笑了笑:“自然是也曾期盼过和自己的夫君和顺恩爱。”
苏亦行叹了口气:“可是太子殿下他…”
尚青云揉了揉她的头:“他是你的夫君,也是黎国的太子。即便是他昔日骗了你,可如今待你也是极好,这一点,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苏亦行垂下了眼眸。
“你与他闹别扭置气,他责罚郡主,其实都只是因为,你们太在意彼此。”尚青云扶着她的肩膀道,“太子就是不懂,我们行儿其实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所以他才会关心则乱,想要尽可能地保护你。”
“那…那我该怎么做?”
“你得当好这个太子妃,让他知道你能保护好自己。”
两人这一来一回用了两个时辰。苏亦行估摸着太子殿下出去骑马,得晚上才回来。于是低着头跟在尚青云的后面,想着她的话,确实是有道理。
她这些时日只顾与太子闹别扭了,全然忘了她嫁的不是寻常人家。太子责罚郡主是不分青工皂白,可她自己未能及时察觉他的心意化解矛盾,也是一叶障目。
刚走入宫中,尚青云蓦地停下了脚步,苏亦行一时不察撞在了她身上。
她抬起头,正要看向尚青云,目光掠过她的肩膀赫然瞧见了坐在主位上一脸杀气的太子殿下。
她心头一惊,这才发现宫里的人都跪了一地。
尚青云也跪了下去:“妾身拜见太子殿下。”
苏亦行连忙要跟着她一起跪下去,便听得太子冷声道:“过来。”
苏亦行硬着头皮,迈着僵硬的步伐走上前,福身:“妾身拜见太子殿下。”
凌铉初咬牙道:“方才去了何处?”
苏亦行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妾身近日在宫中反思,深觉自己此前有诸多不是。又因多日未能见到太子殿下,心中苦闷。便命尚妃协助,冒用宫女身份出门散心。违背令下的旨意,还请殿下责罚!”
尚青云露出了赞赏的神情,苏亦行真是一点就透。
然而,太子殿下根本不吃这套,脸色反而更加难看:“我看你没去散心,反而学会了撒谎!”
苏亦行身子一僵,不敢抬头看太子。
“实话,你方才到底去了何处!”
“我…我就是去散心了…”
太子冷哼了一声,一抬手,命人将云朵架了出来,放在了一条长凳上:“身为宫女,冒穿主子的衣裳,是为僭越,拖下去杖二十!”
苏亦行猛地抬起头来,惊慌失措地去拉太子的衣袖:“殿下,犯错的是我。你责罚我吧,云朵只是听我的命令行事而已。”
“你是主子,主子怎会犯错。若是犯了错,也是因为下人没有规劝好。”
苏亦行眼睛通红,眼泪簌簌流了下来:“我错了,我方才去见了郡主,殿下,求你不要打她。”
可是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了云朵的惨剑苏亦行一咬牙,转身冲了过去抱住了云朵。侍卫们不敢对太子妃行刑,便住了手。
太子眯起了眼睛:“你去见了郡主,谁带你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