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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绔夫妻 完结+番外 (申丑)


  楼淮礼被这么一叫,跟吃了一炉仙丹似得,整个人坐在树上飘飘然,笑着解惑:“‘糟糠氏’便是猪,它吃糠麸泔水乱草,可不就是‘糟糠氏’。”
  卫繁一愣,歪着头:“楼哥哥,你别是骗我的?”
  楼淮祀道:“卫妹妹不信,只管寻个贫家出身的仆役问问。”
  绿萼拆台道:“家里的‘糟糠氏’尚不招待见,何况山上的,肉又粗又柴。”
  卫繁驳道:“那不尽然,许是不解煮呢。”
  楼淮祀笑道:“卫妹妹不知,无名山上的‘糟糠氏’吃的是核仁榛果,几月大时,肉有奇香,褪毛剖肚再填了香料谷果慢慢炙烤,味美无双。”
  卫繁有一肚子的好奇,问道:“怎京中未曾见闻?”
  楼淮祀道:“都怪无名山上的‘糟糠氏’生得太丑,猪毛黑长,猪嘴尖突,上下獠牙交错,奇丑无比。京中贵人非是饕餮者,都嫌它丑陋脏污,不愿食它;贫家哪里去寻许多的香料果脯配它?自也吃不起。”
  卫繁恍然大悟,感慨道:“果然这世上,会吃者寥寥无几。”她起身抱着小肥狗探出长廊,仰脸看着坐在树间的楼淮祀,“楼哥哥,你说的无名山在哪处?不如画张图给我,我叫健奴去抓几只‘糟糠氏’来。”
  楼淮祀低头对着她圆润的面颊,柔声道:“冬日山上的野猪毛长体瘦,不够肥美,不如明秋一道去?”
  “好啊。”卫繁乐不可支,“叫上哥哥和俞先生,再把我大姐姐还有三妹妹、四妹妹带上,秋狩不叫上爹爹,爹爹肯定不依,还得叫上爹爹。”
  “再带上食手如何?”楼淮祀道,“秋来落叶堆金,就地埋锅造饭,赏满山秋叶,吃肉饮酒。”
  绿萼暗暗撇嘴,今冬都没过,倒计算起明秋,两人还说得头头是道。她家小娘子忘性本就大,姓楼的臭小子这一胡搅,连生气都忘了。又拿眼斜斜楼淮祀:计算得这般长远,难道还想在卫家长住?
  卫繁生怕隔年楼淮祀忘了这事,叮嘱道:“那可说定了,楼哥哥明岁千万不要忘在脑后。”
  “那拉个勾?”楼淮祀探身伸出一根小指。
  卫繁半攀着回廊栏台,对着微微雪风,脆笑着伸长胳膊去够他的小拇指,两指相勾,轻轻一晃,她如月的脸上满是澄净的笑意:“拉勾上吊,百年不变。此为誓言,楼哥哥可不能违誓。”
  楼淮祀便道:“若有违誓,认打认罚。”
  绿萼恨恨过来,忙将卫繁拉回来:“说话就说话,不许动手动脚。”
  她不说尤可,一说,卫繁倒闹了个满面通红,将兜帽往下拉了拉,将脸藏了藏,坐在栏台上,却“噗嗤”笑出声。绿萼无法,只好迁怒楼淮祀,狠狠瞪了他一记。
  楼淮祀脸皮厚,这一眼不痛不痒,只他到底还留点分寸,二人重又一个廊外一个廊内说些胡言乱语。
  卫繁听得时不时拍手而笑,笑罢,忽想道:“明日家里还要施粥,不知那个晕倒的大娘还会不会来?”
  楼淮祀顿了顿,道:“大许是不来了。”
  “楼哥哥怎么知道的?”
  楼淮祀抬起头看看雪止后仍有些阴沉沉、灰蒙蒙的天,道:“其实我也不知,不过随口一说。”
  卫繁叹道:“快近年节,望她平安才好。”
  楼淮祀不愿她皱眉忧愁,摸出先前带出的干果,挑了一个大的轻轻抛给卫繁:“我刚才从俞先生那顺来的,卫妹妹也吃一颗。”
  卫繁伸手接过,却是一颗圆溜溜的桂圆干,她眨了眨眼,抬起头,心间一阵恍惚。
  好似在她极小时,也是这般雪天,她也这般坐在树下,有人也这般高高坐在树上,向她掷下一样事物。
  楼淮祀也有些恍惚,不由细细看了看廊下有些呆傻的小丫头,忽地由衷一笑。
  二人廊里廊外你看我,我看你,急得绿萼不管不顾,拉了卫繁就走。卫繁见天已擦黑,顺从地跟绿萼回屋,只回过头来叮嘱道:“楼哥哥,你跟哥哥往来,不要欺瞒他,你放心,哥哥不是小气的人,不会跟你翻脸的。”
  绿萼听她啰啰嗦嗦,操心个没完,脚下步子更急,只恨不能肋生双动翅,把卫繁给提溜回去。
  卫繁跟楼淮祀互扯一通话,心情大好,回去后睡得份外香甜。翌日,艳阳高照,映着满院的积雪,雪色莹莹。
  绿萼几人放出小肥狗,由着它在院中撒欢,印出一地凌乱的梅花脚印,一个顽皮的小丫头又偷偷放了一只白鹅进来,一时狗追鹅,鹅驱狗,热闹无比。
  卫繁站廊下生怕小肥狗受了欺负,绿俏满脸疑惑地从屋里转出来,她怀里抱着几枝开得正好的红梅,手里还拿着一个纸包,又是惊惶又是不解:“小娘子,屋里案几上不知几时多了这些梅花和一包栗子,这栗子还是热的呢。”
  卫繁剥了一颗栗子放进嘴里,又甜又软又糯,偷偷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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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子离深觉楼淮祀是个奇人,他只当戳穿着这小子的身份,他会知趣离去。不曾想卫家兄妹不知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二人知晓他姓甚名谁之后对他竟是不生出芥蒂。
  卫放虽咕咕唧唧抱怨不止,照旧跟楼淮祀勾肩搭背凑一道围炉吃酒。酒至半酣,二人惺惺相惜,执手泪眼,一个抱怨师刻薄,一个控诉父凶残。
  这臭小子又存心报复,赔罪设宴,非要挤在他的住处。还假惺惺道:俞先生是中间客,乃座中上宾。
  俞子离强忍着没将二人赶离自己的茶室,将新集的一小瓮雪水藏在阴处,留待明年烹煮好茶。
  楼淮祀吃得有些半醉,一对凤眼流光溢彩,那目光却是奸邪无比,从这处流到那处,从那处又流回这处,半倒不倒地端着酒杯,嘴里咯乐咯乐发出夜枭似得怪笑。
  “楼兄,你笑什么?”卫放揉着眼问。
  楼淮祀又是一阵桀桀怪笑,然后凑到卫放身边道:“卫兄,你老师这是故作风雅,我与你说,这水藏上一年半载的,肯定生虫子,成群结队得生,那虫尾一摇一摆,一抖一耸,恶心至极。你老师瞎讲究,还拿来煮茶。这一炉茶,水滚万点黑,虫尸伴茶香,妙不可言。”
  俞子离立在木架前,看着那瓮新集的雪水悻悻束手。
  冬雪压青竹,再支使刚留头的小厮自叶上小心采来、收在瓮中,至明岁,再取来煮茶,似有去冬一捧清寒。如此雅事,被楼淮祀这臭嘴一说,肚里直翻腾,还能煮得什么茶?
  卫放鬼鬼祟祟掩着袖,偷了一眼俞子离黑里透青、青里透黑的脸色,拍腿大乐,又拉楼淮祀的衣袖告状道:“楼兄,你不知,我老师骂我是枳子。”
  楼淮祀皱眉想了半天,求教:“卫兄,何解?”
  卫放可怜一叹,放下酒杯,学着俞子离的口气:“某读《晏子春秋》,云: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而你,不论生东西南北皆为枳。 ”
  楼淮祀掩掩胸口,痛心不已:“俞先生怎能口出如此伤人之语?”
  卫放泣道:“我特寻了枳来细看,又苦又酸又涩,果肉就只一点,还吭吭洼洼,生得极丑无比。”他一拍案几,怒道,“我卫放在京中不比卫玠,亦有美姿容,走在道上还有娇娘砸我手绢呢。”
  楼淮祀扬眉:“原来卫兄还有如此艳遇佳话啊。”
  卫放委屈得擦擦眼角一星泪:“哪有佳话,那个女娘怕是个痴傻的,拿手绢包了一盒胭脂砸过来,得亏我躲得快,不然头上何止一个大包,小命都要休矣。”
  俞子离平心静气好半天也没静下来,起身就要将二人轰走,卫放不知是真醉了还是借酒装疯,拍着案几,遣了小厮要请他爹卫筝一道醉解千愁。
  楼淮祀酒都吓醒了一半,这仓促之间就见到岳丈,真让他坐立难安啊!也不知岳丈老人家喜爱什么?他们酒宴已过半,桌上又是杯盘狼藉的,他岳丈许不会赴宴吧?
  一边俞子离的脸,早已不是青里透黑,而是漆黑有如锅底。恼怒之下,甩袖就走,扔下楼淮祀在那又是忐忑又是兴奋,间或又阴笑几声,十足十小人之态。
  卫筝是欣然而来,为着《十八罗汉图》,他头发都快掉光了,卫家上下,哪个堪与他论愁?既然儿子邀他饮酒,岂有不来之理?非但要来,还要醉酒而归。
  楼淮祀摸着下巴正琢磨着如何讨好老丈人,好忽悠他将女儿许配给自己。就见卫筝散着发,披一身长袍,愁容满面,衣袂飘飘地飘了进来。楼淮祀瞠目结舌,半晌才合拢嘴,起身一礼:“小侄楼淮祀拜见叔父。”
  卫筝觉得这名字似有些耳熟,却没放心上,他愁着呢!摆了摆手,坐下有气无力道:“侄儿不必多礼,坐,坐,不要拘谨,就当自家一般,随意而为!今朝有酒今朝醉,醉后方知酒滋味。”
  饶是楼淮祀自问遍识京中怪诞之人,乍见卫筝也是吃惊不小,坐下为他斟了一杯酒,试探问道:“叔父散发是……”
  卫筝与他轻声道:“挽髻多伤发根,散着好些,以免岁未残,发先稀。”
  “哦……原是如此!”楼淮祀忍不住悄悄看了卫筝好几眼,他老丈人别是来时就醉了罢?
  卫筝拍拍趴在案几上的卫放,幽然一声长叹:“邀我来,他倒先醉了。”见楼淮祀张口欲言,又道,“不过,无碍,寂凄杯中酒,我们共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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