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江南怔了一怔,将嘴里的半颗糖葫芦嚼碎了咽进了肚里。
只见楼明澈朝对面的一溜儿排凳抬了抬下巴,一边冲孟江南道:“杵着干什么,去坐下,小丫头你也坐下。”
事与向漠北有关,向云珠不敢胡闹也不敢玩笑,听话地与孟江南一道在楼明澈对面坐了下来。
待得孟江南坐下,楼明澈前言不搭后语地又问:“向嘉安那小子是如何愿意给阿睿当老师的?”
要知道那小子去岳家村村塾做个临时夫子都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更甚是岳家村民跪下来求他他才勉强答应下来的。
虽不知他究竟出于何原因参加了这静江府的童试,但这些年他的的确确是不闻不看与科举相关的一切事与物,宣亲王府上下数十口人连话都不敢在他面前多说两句,更莫说敢在他面前提到与科举相关的话。
但而今,他却是自愿为阿睿当老师,这在此前是绝不可能有的事情。
这么些年来嘉安小子唯一还听得入耳的话便是他这个做先生的说的话,可就连他都不敢随意在他面前提及这些以免刺激到他,不想他如今竟是自己来触碰这些他曾经排斥的一切。
这是好事,顶好之事。
他终于肯从他砌在心底的那一道高墙里边走出来了,哪怕只是一步。
可有了这第一步,才有可能有往后的第二步、第三步,否则一切都是虚言。
而想要他走出这一步,他身旁的所有人这么些年都无一人做到,如今却是让一个对他的曾经一无所知的小丫头做到了。
又或许正是因为她的一无所知,向嘉安那小子才愿意对她敞开心扉。
“我也不知……”孟江南听得楼明澈的问话,颇为为难地摇了摇头,如实道,“我就像平日里那般与嘉安说了些话,他就答应了,不过起初他是不答应的。”
说到这儿,孟江南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摆手,急道:“我没有逼迫嘉安的!真的,我没有。”
楼明澈顿时被孟江南的反应给逗笑了,险些将嘴里吃到一半的糖葫芦给喷了出来。
真的是个心思单纯的丫头,也难怪嘉安小子会喜欢,她这心里啊,想的装的都是嘉安小子一个。
这事儿若是逼迫嘉安小子有用的话,他们这些关心他的人哪儿还用像现在这般操心。
向云珠也深知这么个理儿,不由笑着安抚孟江南道:“小嫂嫂你别着急啊,我们都没有这么想过,就我小哥那谁人的话都不会听的倔性子,就是要了他的命他也不会受人逼迫的。”
孟江南这才舒了一口气,又想了好一会儿,仍旧想不出原因,她有自知之明,向漠北固然喜欢她,但她从不觉得她的三言两语就能治愈他心底那般深的伤口。
孟江南看楼明澈垂眸大口咬糖葫芦、似在沉思的模样,着实无法为他解惑,倒是她想请他与向云珠为她解惑,她紧了紧手里的那串糖葫芦,轻声问道:“楼先生,小满,你们可否告诉我……怀曦是个怎样的人?”
向云珠的眸子倏地一缩。
楼明澈那正将手中最后一串糖葫芦咬到一半的动作也蓦地顿住。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孟江南。
向云珠反应大得一把抓上了孟江南的胳膊,睁大了眼盯着她,难以置信地反问:“小嫂嫂,我小哥他、他同你说的怀曦哥哥?”
楼明澈没有说话,但看他面上神色,显然心中也是这般疑问。
孟江南轻抿着唇,点了点头。
若是可以,她希望嘉安心中无伤,如此她便不需要打听怀曦。
可怀曦就是嘉安心中的系铃人,她唯有了解怀曦,才能更了解嘉安,以及帮到他。
向云珠数次张嘴,却又甚话都没有说。
她明明知道怀曦哥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好到她根本不知该从何处说起才是好,因而数次欲言又止。
孟江南耐心地等,等向云珠开口,等楼明澈吃完手里的最后一颗糖葫芦。
“怀曦啊……”楼明澈从棍子上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不紧不慢地吃完,才慢悠悠道,“君能得此臣,是君之大幸,民能得此君,是民之大幸,国之大幸。”
向云珠面露伤心之色。
孟江南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院中蝉鸣阵阵而起,聒噪不已。
良久,才听得孟江南在蝉鸣声中轻声问:“怀曦他可是……秦王殿下?”
这一回,楼明澈没有回答,而是向云珠答非所问道:“怀曦哥哥本是所有人心中的储君人选的。”
孟江南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有如被人用力揪着般疼。
她仿佛能够看见当初京城里的人言都化作了一柄又一柄锋利的刀子,直捅向漠北那颗本就伤痕累累的心。
所有他才会逃离京城,来到这一切都与京城不一样的偏远静江府。
可这……明明就不是嘉安的错啊!
忽又听沉默的楼明澈突然道:“今秋静西布政司的乡试,我做主给向嘉安那小子报上名了。”
反应不过来的孟江南与向云珠:“???”
反应过来的二人:“!”
只见楼明澈嫌弃地白了她们一眼,“要他主动去参加乡试是不可能的了,你俩别发呆了,想想法子,难道你们不想他去参加乡试?”
“当然想!”孟江南与向云珠异口同声,只见她们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
不过……
“楼先生,嘉安的身子去得了棘闱么?”这亦是让人最担心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啊,今天有2更,2更的更新时间不定,不过姑娘们睡前来看肯定是能看到的了
103、103(2更)
阿睿虽是在家中上课,但行破蒙仪式的这天放课,对其念书一事十分重视的孟江南算好了时辰到书房外等他。
认认真真学了一天书的阿睿在向漠北面前朝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向漠北拿过孟江南给阿睿缝的那个小书袋,将背面翻了过来,在上边拍了三拍,尔后将盛着定胜糕的盘子拿过来,让小家伙拿了一块来吃,末了将裹成笔管状的粽子给他带走。
“书包翻身”及“必中”“高中”都是读书人一辈子的企盼,如此,入学仪式才算真正完成。
孟江南看着向漠北将阿睿的小书袋“翻身”,心中感动不已。
这不是静江府的习俗,她也没有同小漠北说过这一事,可向漠北却依着江南一带的习俗给阿睿的书包翻了身,足见他的心细及对给阿睿做西席一事的认真。
阿睿背着小书袋,捧着那只笔管状的粽子开心不已地跑到孟江南跟前,拉着她的手叨叨不停地与她说着向漠北今日都教给了他些什么。
向漠北看着亲如真正母子般的孟江南与阿睿,心底事重重。
孟江南没有再日夜熬着练女红,却又有了新的事情忙活。
每晨阿睿去往书房上课后她先是同向云珠练了一圈身手便开始往集市去,起先向云珠还会跟着她去,但随着天气愈来愈炎热,向云珠便犯了懒,每日只想躺在凉榻上一边喝着冰镇糖水一边看话本子,不再同孟江南出去受热。
她也劝了好几回孟江南这些事情让向寻或是小秋去办就好,不用成日成日地自个儿往外跑,然而她根本劝不住在这些事情上一根筋的孟江南,便也没有再劝。
与小哥有关的事情,真真是谁也劝不住小嫂嫂!
她只好让向寻去寻了一把顶好的晴纸伞来给孟江南,道是:小嫂嫂若是晒黑了可就不好看了!
孟江南领了她的好意,于是每日。她都撑着晴纸伞出门,在阿睿下课之前回来,每每回来臂弯里都挎着好一大包袱的东西,尔后将这包袱放到了向云珠屋里。
是以这些日子晚饭后的时辰向漠北总是见着孟江南往向云珠的屋子跑,总是待到快歇息时才回来,回来之后她总是一靠在他怀里不过小半刻钟便睡着了,像是白日里累极了的模样,让向漠北总想做些什么却又不忍再吵醒她,只能揽着她入梦。
至于她每日每夜都做了些什么,向漠北倒是问过,孟江南只道是闲来无事,到布莊里拿些料子回来做些衣裳,因着向云珠好奇,她便到向云珠屋里去做给她瞧,同时也教教她。
孟江南这些日子的确每日都往布莊去,向漠北并未多想,只让她自己注意着些,别累着自己便是,毕竟家中不缺这些。
一夜,孟江南自向云珠那处回来时已是深夜,她宽衣时向漠北就站在她身后,忽地他从后揽住她的腰,拿过她手上的腰带来为她解开,一边低下头附着她的耳畔低声问道:“怎又是这般晚?”
“给嘉安纳了双鞋子,没注意时辰,就晚了。”孟江南轻声道,觉着由他来为自己宽衣不合礼数,便要从他手中拿过自己的腰带。
谁知向漠北不仅别开了她的手,还张嘴轻轻咬住了她的耳廓。
他温热的鼻息瞬间尽数落在孟江南耳上,惹得她浑身一阵麻痒,由不住缩了缩双肩,声音愈发轻道:“嘉、嘉安?”
“我不缺鞋子。”向漠北声音有些沉,将她的耳廓咬得稍用力了些,仿佛心中有气似的,“也不缺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