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点点头:“那侯爷府里?”
“哀家见至仁对那丫头还是有几分袒护,想来平日里情分还是有的,至于廉氏,她愿意怎样折腾都好,左右我是一直看着那廉氏不怎么顺眼,即便她自己掏个坑把自己埋了也由着她去。”
林嬷嬷立即心领神会,应声道:“老奴立即去办。”
她刚一转身,太皇太后又叫住了她:“别忘了提醒二爷一声,为了周全起见,当年的那桩事情再过滤一下,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林嬷嬷亦是颔首恭敬应下,一抬手,太皇太后的凤辇继续缓缓前行,风风光光地淹没了半条街道。
侯爷府里的月华索性称病不再出门,午膳是香沉到厨房里取的。
今日依旧是按照惯例的四菜一汤,菜里却有玄机。廉氏刻薄,又不愿意授人以柄,所以月华与府中的凌曦凌烟等人都是一样的规制,午餐两荤两素,再加一个汤,不过里面的猫腻可就大了。月华几人刚到侯爷府时的残羹冷饭那就不必说了,纵然是这两年她在府里管事,得了下人敬重,每日的菜都多少用心起来,也绝对没有这样精细!
就单说那一道清炖狮子头,三肥七瘦的臊子,细细地切做细丁,里面还掺了甘脆的荸荠粒,用火腿老鸡吊的浓汤小火煨着,加了几根晶莹如玉的白萝卜丝和青翠欲滴的小菜心,点缀着黄金般的蟹黄,咬一口松软细腻,滑嫩留香,处处透着厨子良苦用心。
其他几碟的乳香酥闷鸡,滑蛋虾仁,堂灼芦笋,党参乳鸽盅自然更不消多说,就连米都是上好的碧粳米,一粒粒莹润剔透。
香沉说她当时都有些受宠若惊了,再三确定以后,才端起来 ,厨房管事仍旧不忘殷勤地亲自打帘,谄媚着笑脸叮嘱一声:“月华表小姐若是觉得不合口就言语一声。”
月华低头吃得极仔细,也香甜,细嚼慢咽,而且每样只夹在碟子里一点,剩余的给丫头们留下解馋。
香沉在跟前伺候着,今日大抵是因为兴奋而喋喋不休,失了往日的沉稳。
“今日午饭时那凌烟小姐莫名的不知道又发什么脾气了。”
“你怎么知道?”月华如今敏感,对于府里的风吹草动也开始上心。
“我今日从厨房里出来,迎面就碰见了她跟前的丫头香幸,手里端着一托盘碎成几瓣的彩绘瓷盘。我懒怠搭理她,脚下一拐,就抄了远路,耳根子却是支楞着,听见那香幸正对着厨房管事兴师问罪,以为我偷偷端了什么好吃食,所以故意躲着她。”
月华手下筷子一顿:“那管事又是怎样回的?”
“厨房管事怕被穿小鞋,敷衍说是今日太皇太后驾临,大夫人交代了改善伙食,免得被几位爷和奶奶看了笑话,但是凌烟小姐交代的规矩是没有变的,一天不超过二两肉,手里掂量着呢。从这话可以听得出来,凌烟小姐在咱们吃食上定然是使了坏的。”
月华轻笑一声:“那管事是故意说给你来听的,借你的嘴传话诉苦呢。”
香沉恍然大悟:“这府里的下人都成了猴精了。”
“七拐八绕,半天也没有说到正题上。”一旁正低头做针线的魏嬷嬷听得有些心急。
“这便说,莫急么,那香幸这才冷哼一声,将手里托盘丢给厨房里的粗使婆子,颐指气使地交代说,凌烟小姐的饭菜被丫头笨手笨脚地打翻了,凌烟小姐还饿着肚子呢,让厨子们再备些点心。
您说这不是明摆的事情吗?还用得着这样费心遮掩?定是凌烟小姐大发雷霆,掀了桌子,否则就凭香幸向来狗仗人势的气焰,会轻易饶过犯错的丫头才怪,早就闹腾得鸡犬不宁了。”
香沉说的话在理儿,月华与魏嬷嬷对视一眼,心里就犯了嘀咕。凌烟不顾忌自己的形象,撒这样大的泼,缘由怕是只有一个,就是她褚月华。
若是月华应下了太后的旨意,那倒还好说一些,廉氏等人肯定是敢怒不敢言,再大的气性也得憋回去,还要当佛一样好生奉迎着。偏生她那样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如今两面不落好,骑虎难下,以后在侯爷府的境况肯定不好过。
月华并非多虑,她熟悉廉氏与常凌烟的脾性,两人心眼都小得像针鼻儿,狠得像针尖儿,如何容得下她尽数抢了风头,断了常凌烟进宫的路子?
果真如月华所料,那廉氏得知太皇太后相中的人选是褚月华以后,瞬间大发雷霆,愤恨难平。
原本常凌烟在太皇太后跟前露了脸,还得了赏赐,一时间趾高气昂,得意洋洋,将那副和田白玉贵妃镯举起来好生炫耀。侯府下人们对于太皇太后归省的用意,心里颇多猜度,只道是要为朝中王孙贵子择偶婚配,向着她纷纷道喜,各种恭维。
廉氏并不知自己弄巧成拙,招惹了太皇太后膈应,相反还有些沾沾自喜,迫不及待地将常乐侯拉至僻静无人处,表功炫耀一番后,才想起询问太皇太后召见月华的缘由。
常乐侯禁不得追问,竟然就一五一十地如实相告了。满心欢喜,自认胜券在握的廉氏犹如遭到当头棒喝,对于这半路上杀出来的程咬金恨到了牙根里,顾不得几位爷和奶奶还在府中,便摔了杯盏,大骂“白眼狼”,“扫把星”,暗自后悔当初将月华接回侯爷府,恨不能立即就将她打杀出侯府,永远绝了后患。
她一时恨极,在常乐侯跟前咬牙切齿,满脸狠戾。失了往常慈蔼祥和之态,后见常乐侯不满地瞠目怒视,心里多少顾忌,方才敛了面上狰狞之色,支吾搪塞之句,催促他赶紧回前院招待几位偏房兄弟。自己在心里暗自盘算,如何不动声色地拔除这颗眼中钉,而且不授人以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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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议亲
前院二爷在太皇太后的仪仗离开侯府以后,就借口军营有事,偕阖府家眷一同告辞离开了。三爷五爷坐在前厅处喝茶闲聊。
最先回过味儿来的,是五爷。他低首佯作专注品茶时,仔细咂摸太后的每一句话,就敏感地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他将自己用于审查罪犯的敏锐触觉用到了察言观色上,包括太后,还有长房里每一个人的神情,就连廉氏后来刻意掩藏的那一抹气急败坏都没能逃脱他的眼睛。
太皇太后对于长房的常凌烟赞不绝口,但是常至仁自始至终脸上都没见一丝一毫的得意之色,相反满头大汗淋漓,灰头土脸。这位长兄没有太多的心机,是喜怒形于色的人,今日太后选择归省侯爷府,他都觉得扬眉吐气,在兄弟们跟前趾高气扬了一些。若是太后选定的进宫人选是常凌烟的话,他绝对按捺不住!
五爷否定了常凌烟以后,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外甥女褚月华,对于太皇太后别有深意的叮嘱,他也立即心领神会,待廉氏有事回了后院,寻个由头将夫人丁氏拉至一旁,如此这般一说,打铁须趁早,催促丁氏务必与褚月华尽快套上近乎。
丁氏那是千伶百俐的人物,早在月华一出正厅的门,就率先想到了这个可能,但是被廉氏百般阻挠。这一次便是理直气壮了,那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的,她老人家在宴席之上交代过,让这些做舅舅的多关怀关怀月华,走动得热络一些,所以就立即带上自己的女儿凌媛浩浩荡荡地杀进了侯府后院。
三爷府上的李氏闻风而动,自然不甘落后,虽然她不明白,丁氏突然着急忙慌地离了前厅,直奔后院廉氏居所,背后真正的用意,她只知道,老五家两口子那都是人精里挑拣出来的人精,跟着做肯定没错。
李氏与丁氏两人也就是前后脚抵达了廉氏的院子,廉氏不得不热忱地“接待”了两位各怀鬼胎的妯娌。
丁氏先是极真诚地给廉氏道喜,恭贺凌烟在太皇太后面前得了青睐,日后定然前途锦绣,然后就有下人送进来几匹上好的苏绣锦缎,说是天气转凉了,给各个府里几位姐添置几件秋裳,作为当婶娘的一点心意。正巧今日都在,就一并带了过来。省得日后跑腿,还要叨扰一顿饭食。
丁氏察言观色,见廉氏笑得极是牵强,全无一丝半毫盛气凌人之态,心里就立即有了谱,给身后的女儿使了一个眼色。
凌媛手里捧了一方古色古香的紫檀木妆匣,向着廉氏盈盈一拜,如彩凤点头:“上次见月华表姐的时候,许给她一套红珊瑚镶宝石头面,今日方才得闲拿给表姐。”
表姐妹之间的私下馈赠,廉氏自然就挑不得理了,不得不命人去后院叫月华并几位小姐过来亲自道个谢。
一旁的李氏见丁氏有备而来,而且出手这般阔绰,自己两手空空,莽莽撞撞地闯进来,干坐着就有些尴尬,正巧廉氏望过来,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装傻充愣。
不一忽的功夫,去后院的下人便回来了,说是月华身子有恙,好不容易才歇下。
这话正合廉氏的心思,她卖乖道:“这些底下丫头们都让我宠坏了,纵然是自家主子身子不舒坦,舅母来了也是要出来请安的,怎么就不知道叫一声。”
这话说出口,识相一些的,也就应该慌忙拦着,起身走了。偏生今日丁氏却是要势在必得,闻言关心道:“晌午的时候不是还好生生的吗?怎么突然就病倒了呢?也难怪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怪责我们几个不及大嫂费心,这几年对这孩子的确疏远。我们少不得去后院看看她,可怜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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