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胭脂一样的红晕在她的耳边慢慢晕染,玲珑粉嫩的耳朵被红霞笼罩,就像海棠花在次第绽放。
她低垂下头:“月华一时词穷,竟然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感谢邵大人了。”
邵子卿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慌里慌张地起身,又坐下:“月华小姐不必这般多礼,其实,其实,那个......子卿是那日对小姐有所误解,心中有愧,想弥补一二而已。”
传闻中可以旁征博引,口若悬河地在朝堂之上舌辩群儒的邵子卿竟然难得这般语无伦次,月华不仅嫣然一笑,恰如暖阳腾空,十里花开,整间屋子里流溢着熏人欲醉的盎然春意。
邵子卿的手缩回袖口里,委实觉得无处安放。正巧香沉端了香烂的米粥进来,便慌里慌张地起身告辞,不敢多做逗留。
邵子卿出了月华的院子,方才如释重负,手心里都是黏腻的汗。他自嘲地笑笑,不过是面对一个不足双十韶华的姑娘,又不是千军万马,也不是洪水猛兽,怎么自己竟然这般紧张?皇上交代给自己的这个差事委实不好做。
他委实猜度不明白,皇上怎么那日就好巧不巧地从枫林旁“路过”,然后就碰巧遇到了晕倒的褚月华,两人全都一身的雨水和泥泞,尤其是褚月华,就像是从泥浆里刨出来的似的,他看到的第一眼,还以为是这个女人又惹恼了皇上,被他一气之下活埋了。
陌孤寒端坐在马车里,这个女人裹着毯子,竟然是躺在他的怀里!露在外面的一只袖子上面糊满了泥浆,泥泞不堪的指尖紧紧地攥着他前襟的衣服,皱成一团,陌孤寒竟然丝毫不嫌弃!
他当时踟蹰着没动,就连风掀起了头顶的雨伞,清泠泠的寒雨扑落了满脸都毫无觉察。
陌孤寒满是不耐,似乎是嫌弃他一直撩着车帘,放进了冷风,用宽大的衣袖遮掩住月华的脸,冷声催促:“上车!”
他傻乎乎地收拢雨伞,上了车,想调侃两句,活跃一下严肃而凝重的气氛,又害怕陌孤寒一个眼刀杀过来,将自己冰个透心凉。
所以末了也只是望着同样落汤鸡一样的陌孤寒磕磕巴巴地问了一句:“微臣命人给您取件干净衣服过来?”
“你将她送回去。”
陌孤寒不搭理他的好意,没头没脑地冷声吩咐。步尘扬鞭,马车在雨幕中开始辘辘前行,冰雨敲打着车顶,发出沉闷而杂乱的声音。
“我?”邵子卿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地问。
陌孤寒冷着一张脸,点点头。
咋这好差事全都留给我?先是常凌烟,后是褚月华。苦命的邵子卿暗自腹诽,嘴上却不敢这样质疑。
“皇上您......”
邵子卿真的想问,皇上该不会是将这褚月华就地法办了,然后让自己背黑锅吧?但是摸摸脑袋,只有一个,也只能作罢。
“你将她送回家,就说是你在枫林里褚将军的墓前救下的,然后好生照顾她。”
邵子卿伸出手指掏掏耳朵,觉得适才可能有雨水灌进了耳朵里,造成了幻听。
“然后,朕还有其他事情交代你去做,朕实在不太方便出面。”
“皇上请讲。”
“第一,褚将军陵墓被毁,你与步尘一同追查究竟是何人所为,一概杀无赦!”
“陵墓被毁?!”邵子卿犹自不敢相信,瞬间也觉得怒火升腾:“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陌孤寒点点头,继续道:“第二件事情,便是你寻京城最好的工匠,将陵墓尽快修缮,所需用度你先行垫付,不能从内务府支取。”
邵子卿明白陌孤寒的顾虑,如今他不能与褚月华有一丝半缕的瓜葛,更不能表现出分毫的心软,遂点点头:“重新修缮么?还是按照原先规制?”
陌孤寒沉吟片刻,摇摇头:“尽量复原就好。”
邵子卿应承下来:“还有么?”
“第三件事情,帮她将目前所有麻烦摆平,凡有作奸犯科者,不用手下留情。”
邵子卿偷眼打量陌孤寒,暗中耸耸肩膀,一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了然。
“第四......”陌孤寒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昏迷不醒的月华,微微蹙起眉头,正色道:“所有事情,全部以你的名义进行,不要提起我。”
邵子卿点点头,见陌孤寒已经和缓了阴沉的脸色,便嬉笑了眉眼:“这样英雄救美的差事,臣下乐意之至。”
陌孤寒一个冰冷的眼刀杀过来,他立即识相地闭了嘴。
“还有......随时向朕汇报她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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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若即若离
干清宫。
邵子卿大大咧咧地坐在已经铺了兽皮的太师椅上,将手里的纸摊开递给陌孤寒。
“这是这几日的补品清单,可花了微臣多半月的俸禄,皇上您看......”
陌孤寒撩起眼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批阅手中的奏折:“你忘了上次打赌,你还输给朕一个月的俸禄。”
邵子卿立即不忿地直起了身:“可是皇上您还毁了微臣一件锦袍,难道就不作数了么?”
“要不朕赔你一件龙袍?”陌孤寒轻描淡写地问。
邵子卿立即就没了脾气,像扎破气的鱼鳔一样瘪下去。虽然陌孤寒的确是在玩笑,并非是在怀疑他什么,但是他却只能吃这个哑巴亏。恭敬地跪下去,还要诚惶诚恐地道:“微臣万死,微臣不敢。”
陌孤寒一抬手中笔杆子:“不要装模作样的了,上次交代你做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邵子卿立即神色一凛,一本正经道:“那守墓人鲁伯就像是突然凭空消失了一般,杳无音讯。他平日里生活所用的物件全都留在茅屋里,唯独人没了踪影。而且......”
“而且什么?”陌孤寒抬起头来。
“不知道是不是臣多疑了,觉得此事不简单,并非是常乐侯府所为。”
“为什么?”
“褚将军陵墓上的青石数量不够!”
“数量不够?这是什么意思?朕只听说挖坑的土填回去只有多出来的道理。”陌孤寒漠不经心道。
“臣按照皇上的意思,吩咐工匠们尽量将陵墓复原,可是昨日工匠们差人禀报说,陵墓青石虽然全部完好无损,但是数量不对,少了大约有二十多块。”
邵子卿摩挲着下巴,有些疑惑:“附近乡民都迷信,纵然那青石有用途,但是不吉利,不会运回家中使用才是。”
陌孤寒停了笔,搁置在砚台之上,又放下了手中的奏章:“这种阴损的事情,大多是有仇隙才会做,谁会再多此一举?褚月华又养在深闺,与外人并无恩怨过往,除了廉氏,还能有谁?”
邵子卿点点头:“奇就奇怪在这里,那枫林虽然是在城外,但是城郊也有住户,竟然没有查找到一点线索。会不会,是那个鲁伯自己监守自盗?然后逃得无影无踪?”
“朕听说,那个看守陵墓的鲁伯当初乃是自荐前去,感激褚将军当初有恩于他,而且在那里一守就是数载,定然不应该是为了名利。子卿怎么今日竟然也妄言了?”
“那是因为微臣在他的茅屋后发现了十几只空酒坛,乃是古月斋的老白汾。那酒虽然不太名贵,但是也不是一个寻常的守墓人所能喝得起的。微臣命人前去古月斋打听,那鲁伯这几年来一直都是在喝老白汾,从不间断。
若是说月华小姐离开侯爷府以后,有能力给他多些银钱倒也不奇怪,可是月华小姐在侯爷府的时候,自己尚且拮据,哪里有银两资助他酒钱?他别无生活来源,一贫如洗,这些银钱究竟哪里来的?”
邵子卿分析得头头是道,陌孤寒默然不语,沉吟半晌,方才沉声道:“事出反常必有因,原本也只是觉得此人胆敢毁坏褚将军的陵墓,朕委实愤慨,想一查究竟而已。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蹊跷。你便继续查下去,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样胆大包天。”
月华在家中将养了三五日,身子方才一点点好起来,果真是应了邵子卿那一句“病去如抽丝”。她原本是满心悲愤,一心想要去质问廉氏,后来自己躺在床上,再加上邵子卿等人开导,慢慢也就想明白了,自己没有任何凭证,冒冒失失地寻到侯爷府,又能怎样?那廉氏会承认吗?不过是重新再挨一顿羞辱罢了。
她能在院子里走动的时候,就命香沉叫来马车,去了枫林。陵墓已经基本修缮好了,没想到邵子卿竟然细心地将陵墓重新修缮成了原本的模样,近乎恢复如初。那日刻骨铭心的悲愤与伤痛,便果真好像只是一场噩梦。
月华在墓前跪了半个时辰,给父母磕了许多头赔罪,最后实在是摇摇欲坠,再也坚持不下去,方才依依不舍地回了。
店铺里的生意,得了邵子卿的资助,也出奇地顺利起来,许多解约的老主顾主动寻上门,重新恢复了往日合作。月华不言不语,心知肚明,这都是邵子卿暗中做下的功劳。
邵子卿百忙之中又来过数次,最初时借了看诊的名头。后来月华康复如初,他仍旧接二连三地来,香沉和香澈都是将他奉若上宾,月华更是满心感激,自然也热情相待,捡了上好的茶点,笑语嫣然,如遇故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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