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杨修一般一向是不愿意受委屈的人,曹恒一通安排之后,杨修在一次喝酒之后,难掩伤心地哭了。
哭完了还有其他的话要说,比如道曹恒这样想要让人取代他们,让他心里难受。
杨修醉酒之言很快叫人密报到曹恒那里,一个两个也就算了,人还不少,曹恒拿着这些密报,半天没有作声,她那身侧之人都拿不准曹恒的心思,也不敢作声。
主要也是不知道曹恒到底在看什么看得这般直放冷气却不吭声。
“拿去烧了。”曹恒突然冒出这一句,胡本应声上前,麻利地接过那些东西,放出去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的。
曹恒直接把东西给烧了的动作让胡本直觉松了一口气,没过多久,又是醉酒,杨修捉住墨问又哭,话里话外都是他们这些老臣老了,该给新人腾位子了。
墨问可是左仆射,首相,调和阴阳君臣的首相,不二话,墨问一个不醉的人叫唤人,“来啊,给我拿盆水来。”
虽说墨问是在旁人家做客,怎么说他也首相,他要一盆水,谁还能不给他。
很快水被端来了,墨问招呼道:“来,给我!”
侍从拿着顿了顿,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把那盆水给了墨问,然后,所有人都惊住了。
墨问拿着那一盆水,迎面就给杨修浇了下去,杨修本来哭得正难过着,被浇了水,顶着湿嗒嗒的头发,抬起看墨问,想问什么来着,结果墨问反问道:“酒醒了?”
突然的冷意叫杨修打了个冷颤,也顾不上自己浑身都是湿的,颤颤地唤了一声无知。
墨问冲他咧嘴一笑,“行,认得我,那你也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
乍然被那么一问,杨修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墨问一看他那呆样,“行,酒还没醒,那就再拿一盆水来。”
“别,别,我酒醒了,醒了!”已经被浇了一盆水,杨修可不再被浇上一回。
“酒醒了,那你记起来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借酒发疯,就你这样的?”墨问那叫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啊,叫杨修一个鲤鱼打滚的翻了起来,“我,我没有,我没有!”
“没有,你这样喝酒说这些话是第一回 ?”墨问也是知事的,毕意洛阳就那么大,杨修借酒发疯的事,就算曹恒压下来没有送到政事堂,没有说过杨修一句,墨问照样知道这些事都怎么回事。
冷冷地瞥过杨修,墨问道:“我再问你,你记得自己是谁了?”
接二连三地问起这个问题,真是让人拿不准,不确定墨问为什么非要问这个问题。
许是喝了酒,脑袋瓜子实在是跟不上墨问,杨修道:“我,我是杨修杨德祖。”
“在朝的官职呢?”墨问似诱导一般地问着,杨修除了顺着回答,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我,我是中书省中书令。”
墨问道:“你自己说说,你这样借酒发疯的,说出那样的话来,有点像中书令的样子?”
杨修被再提言行不当,那是憋了气一般地跳了起来,“我,并没说错,陛下调了那么多人进政事堂学习,难道不就是存了要将我们取而代之的心思,要取之的人,不仅仅是我,你,你们,政事堂的所有人,陛下是打算建立自己的丞相团!”
“这有什么奇怪的?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墨问像是完全不能明白杨修为什么要难过,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原就是理所当然的。
“无知,我们被取而代之了,我们还有什么?”杨修似是被墨问这无所谓的态度给气到了,大声地吼问一句。
墨问看向杨修,透着一股子失望,“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想的。德祖,我们还年轻吗?”
问到年龄,其实杨修与墨问的年龄相差无几,杨修道:“当然不年轻了。”
“是啊,我们都不年轻了,看看景倩,他都走了多少年了,我们还比他年长,你说我们还有多少年头可活?”年月流逝,谁又愿意承认自己老了,可是不承认不行!
杨修道:“我们老了,陛下就嫌弃我们了?”
那哀怨的语气听得墨问嘴皮抽了抽,“你要是酒还没醒,我不介意给你弄几盆水再继续!”
杨修一听哪里还敢啊,一声不吭的看向墨问,请他训示!
“我们都老了,我们能帮陛下还有多少年,你怨陛下放了人入政事堂学习,要将我们取而代之,怎么不想想当年我们盼着先帝训练陛的心思。”
“如同先帝让陛下接手一般,我们这些人的位置,就不需要人学习接班了?德祖,你别忘了大魏的天下是怎么撑起来了。无人才以继,前朝之败落,天下之大乱,皆因何而起?”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丢了出来,墨问问得一点都含糊,杨修是一下子顿住了,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看向墨问。
“我们念着自己,陛下念的是大魏,未来。在我们之后,必然需要有人辅佐陛下,这些人不从现在培养起来,难道等着我们都老死了,陛下再临时抱佛脚,赶鸭子上架?”
继续再将情况带问着杨修,杨修被问得实在是无可反驳,缩着脖子想要墨问千万别再骂了!
“缩什么脖子?你一个堂堂的中书令,只想着陛下安排人要将我们取而代之,怎么就没想过,这一切都是陛下应该做的,为帝王者,不仅要念我们这些老臣,也得思量新臣里头,他们将来能不能像我们一样挑起政事堂的重担,你为陛下所为而伤心,就没有想过,你如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陛下是不是会比你更伤心?”
杨修嘴角抽抽,墨问眯起眼睛透危险地看着杨修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醉酒发疯说的那些话都是故意的,那你说,你想要传到陛下耳朵里的话,陛下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当然听见了!”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杨修就回答了,洛阳里的事,就曹恒手里头那么多的人,消息灵通得天下人说的话都逃不过她的耳目,杨修说的话,还是在她眼皮底下说的,又怎么会没有听到。
墨问就看个傻子似的看着杨修,“那你说,陛下怎么就没有问你这事?”
这个问题有毒,杨修闭起嘴一副不想回答的样子,墨问哪里肯放过他啊,伸戳了他一记,直接再问道:“说,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
……杨修装死,墨问毫不留情地威胁。“你给我想好了,再不吭声,我再让人浇你一盆水!”
已经被浇了一回的杨修赶紧的站起来,冲着墨问道:“你一个尚书左仆射,怎么能干给人泼水的事?”
“你自找的。”墨问早年就不是一个讲规矩的人,真要是讲规矩的话,他也不会是第一个撺掇曹盼想曹操位子的人,所以,别跟他说什么形象,什么仪态,那些能当饭吃?
杨修一向知道墨问不好对付,这就是个谁都不怕,谁也能搅和在一块的人,非同一般!
“你说是不说?”墨问继续再接再厉地反问在,杨修这回真是恼羞成怒了,“什么什么,你那么聪明的人,你还能猜不到是怎么回事?”
墨问道冷哼一声,“所以明天赶紧去跟陛下请罪。陛下宽厚,念及你这么多年为大魏付出不少,不与你计较,你自己做这事不像样,就得要好好地地去跟陛下请罪!”
杨修动了动唇,明显的不乐意,墨问一眼扫了过去,“我说得还不够明白?”
“明白,挺明白的,没什么不明白的,我就是,我就是觉得这件事陛下应该跟我们明说,陛下要是明说了,我们哪里会闹?”
“错了,不是我们,而是你,只有你一个人在闹腾而已,我们跟你不是一伙的!”墨问捅起心来那叫一个不留情面,杨修睁大眼睛看向墨问,墨问道:“除了你自己,你听到什么人说什么话了?”
这个,还真是没有!杨修也是有点消息渠道的,必须得承认,他真是没有,没听到其他人说过什么话。
杨修想到这点,转头过去想看看其他人来着,结果突然发现,一个个政事堂的人看着他的眼神似是在看着一个傻子。
傻子,傻子……
自诩聪明人一辈子的杨修,除了早些年叫曹盼怼得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再到今天,又被人当成了傻子,够打击人的,没错!
“陛下的用意,不傻的都知道。我们这些老家伙迟早有一天是得退位让贤的,在我们还在的时候,陛下让他们跟着我们学,指的是将来有一天,我们真有一个万一,大魏也照样平平淡淡度过!”墨问提起这事,表示对曹恒办这事的肯定,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早做准备,有备无患!
杨修道:“我不信你们真就一点都不觉得不舒服。”
“不舒服谁都会有,无知刚刚一再问过你同一个问题,你是什么人,你是什么身份,你一直都没有回答,最后叫无知威胁起来了这才答的。我们这些人,身居高位,可以心里不舒服,但就算是不舒服,也应该以天下为重,你这一回,以己为重了。”崔申在这个时候也出声了。
想到会被人取代,谁心里都会不舒服,这是人之常情,但他们之于旁人的差别在哪里?就在于他们自己会在不舒服的时候依然能顾全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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