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绘自顺着她的话往下接,而后不动声色捧了袁珠几句。
袁珠见宋绘识相,笑得略真切了几分,“表哥可有和姐姐提过我?”
宋绘乐得看她演,摇头,“没说起过。”
袁珠双颊飞起红晕,别有意味的抿唇笑了笑,“这样啊,我 和表哥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算是亲厚,日后姐姐来了临安,我们就会常见了。”
话里倒没加什么特别的因果关系,但由着她这么说出口,人总会自个儿判断从而生出些猜想。
宋绘其余没什么擅长,但在玩文字游戏上特别有天赋,袁珠这些小伎俩在别人面前莫约会生效,但撞在宋绘手里还真不够瞧。
不过,宋绘并没有嘲讽,她在不被招惹的大部分情况下都挺好说话的。
袁珠无声炫耀着她和顾愈亲近的关系也好,说着她在临安顾家家中的待遇也罢,宋绘照单全收,柔顺安静的应着,坦然自若的夸上几句。
袁珠虽因着宋绘容貌生了几分戒心,但见她好拿捏的模样悄悄松了口气。
宋绘见她脸上掩不住疲色,主动提了暂住的事儿。
袁珠似有些意动,而后想着什么,脸上出现些许难色,开口道:“这不好,表哥不在,我怎能随意就在宅里住下。”
宋绘应付了两个时辰,有些倦了,她知道袁珠想听什么,假意想了会儿,应道:“不关事,你毕竟是大人的表妹,宅里也有空房间,远道而来哪有空着院子出去住的理。”
袁珠咬着下唇,思索了片刻,“那就唠叨了。”
宋绘偏头看着已变成灿金色的天空,笑着,眼底情绪敷衍,“应当的。”
将袁珠安置好,宋绘才想起自个儿的正事,回头看春瓷,“我早间让买的靛蓝草买到了吗?”
春瓷应道:“正是收成的时候,夏陶早些时候便买回来了,梅花去官窑买着了石灰,现都堆在院子里了。”
宋绘眨巴了两下眼,生出了些兴趣,“回去瞧瞧。”
“娘子,这样真的能染出布来吗?”
“书里是这么讲的,应是能的。”
“蓝印花布铺子里都有,娘子若是想要去扯便是。”
“那有什么趣...”
树叶簌簌作响,鸟儿挥着翅膀从院里一棵大树茂密的枝叶间穿过落在另外一颗大树上,一主一仆说着琐碎的小事,慢慢消失在青石板路上。
袁珠到绍南的第二日便出了门,而后每日都出去,早出晚归的,应是有计划的在做些什么。
讲实话,宋绘有些懒得关心。
袁珠还不是顾愈的妻妾,和她斗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好处,没有目的的事儿,她向来提不起热情。
她窝在院里,按着书里讲的把靛蓝草放在水缸里浸两三夜,而后和石灰混合搅拌,捞出面上一层有颜色的浮沫。
浮沫晒干,和书里说得一模一样,变成了可以给棉布染色的粉末。
也就是她将书里法子试验成功的当天,宋绘才知晓袁珠每日像只花蝴蝶进进出出是为了什么,也不知她怎拿到邀请的,参加了数场秋日宴和文人诗会。
宋家姑娘的郎君倾慕 袁珠袁小姐,愿与之结为良缘这类传言甚嚣尘上,绍南城里稍有些地位的人家都知晓了。
三人成虎,这传得像模像样,要不是顾愈不在绍南城,她都不好辨别流言真假。
顾愈模样性子家世都是顶顶好,袁珠将他看作夫婿人选无可厚非,这事起因经过结果都和宋绘半分关系都没,她扔着没搭理。
没两日,这流言越传越烈,隐有逼人完婚的架势。
第四十章 正大光明。
院里起了风, 长长的印花布随着风势扬着,蓝色布底和白色/图腾交缠,如同舞娘在跳舞。
宋绘临窗坐着,轻抓着同样因风乱拂的袖摆, 安静下棋。
她一边听着春瓷讲近来几日绍南城里满天飞的流言, 边落子, 一心二用, 完全没受影响。
“前日夜里大人便回来了, 但昨个和今天早午饭都没来院里用。”春瓷看了一眼宋绘, 轻声道:“娘子你说, 大人是不是也因这个事生气了?”
袁珠传出去的流言可以当作个没什么关系的笑话来瞧, 但春瓷说的顾愈的态度, 她倒是有些在意。
宋绘垂着眸看因摩的次数太多而显出温润线条的石子儿, 有些走神。
主子家没日日宿在妾房里的道理,但按着往日的习惯, 顾愈至少会来她院里用饭,便是有什么要事在身, 也会支人讲一声。
宋绘扔了手里的棋子儿, 抿了口茶水,偏头看春瓷,“大人回府后专叫了一回钟娘是吗?”
春瓷点头,“当晚便传了钟娘问话,而且耿护卫第二日早晨还去砸了一家茶馆。”
宋绘搁了茶盏,看着盘上成盘的残局,陷入思索。
她招待了袁珠,都是按着规程做的,没逾越的点, 袁珠在绍南城里散布什么流言,顾愈如若生气,那也该是生袁珠的气。
按理讲不应牵扯到她才是,但依着现在的情况,顾愈分明是迁怒她了。
总得有个缘由。
宋绘在深秋阳光里,逆着光看了会儿像鱼鳞般浮在空中的云层,碎片断裂的情形慢慢拼凑,连成可能的真相。
虽有些莫名其妙,但宋绘觉着莫约是她事不关己的态度惹顾愈不快了...
宋绘安静坐了半盏茶时间,偏头让春瓷打些热水来,“早间做的桂花糕还有吧?”
“有的。”
“替我装一碟。”
春瓷应声,折身走出去。
宋绘吩咐梅花去打些热水,而后由着夏陶给她梳头。
她摆手拒了夏陶要盘形状的意思,将长至腰间的头发散着,只戴了对乳白色花瓣样、内嵌着黄玉的耳坠作装饰,抹上唇脂。
少了华丽精致,但软绵乖顺,把天生温婉的模样优势衬出了十分。
打扮后,宋绘便提着食盒去了顾愈书房,经 着耿平传话,等了片刻入了内,眼底淡然情绪微敛,露了些泄气狼狈。
她进了内室,站在门边并未上前,远远瞧着顾愈,顾愈目光在她脸上稍顿,而后撇开手里的公文,开口问道:“不是说有事找我?怎么见着我了又不说话?”
宋绘缓缓眨巴了几下眼,语气干巴巴,有些生硬开口道:“大人和袁小姐的事在城里疯传,虽是实情,但依着现在这个样子对袁小姐名声不好,大人或许得处理一下。”
顾愈手肘搁在椅两侧的把手上,仰靠椅背,“谁跟你讲的是实情?”
“袁小姐说是和大人两小无猜,钟娘也讲...”宋绘没把话说完,停下,目光落在顾愈面上,弯了弯眼,恍然,“是假的?是假的啊,那大人怎么不早讲。”
她偏了下头,耳坠晃着,映得脸蛋雪白雪白的惹人怜,“害我不高兴了好久。”
宋绘在一个适合正式谈话的场合,没和顾愈摆事实讲什么道理,就这么正大光明的、近乎直白的吃醋嫉妒。
这有些不懂事,但顾愈这几日积起来的不快却因宋绘这么一句话全部给推平了。
她置身事外是因着对袁珠的惧怕也好,尊敬也罢,怎么都不能让顾愈满意的。
事已是这么个事了,但宋绘的置之不理的缘由是心情不佳的话,虽有些荒谬,但完全可以体谅。
毕竟他们才成了那档子事,因第三者有些情绪也很正常。
顾愈心气顺了,情绪自然松乏了些,他抬着唇线笑开,手指在桌边敲了两下,“那怎么不早来跟我讲?”
“因为不高兴啊。”宋绘瞳色被日光衬得浅了一个度,像是琥珀,“我还等着大人来哄我。”
“你还真看得起自个儿。”虽这么说着,顾愈没生气的样子,朝她招手,“过来。”
宋绘走过去,被他提着腰坐到桌上。
宋绘腿悬着空,目光稍下,和顾愈对上。
顾愈揉着她手指,语气温和,“信她说的话做什么?她的情况有些复杂。”顾愈说到此处,略作停顿,眯了眯眼,露了些厉色,“她是我母亲妹妹的女儿,甲辰年间,她父亲水患治理不力下了狱,当时这事有求到我这,不过被我拒了,祖母担心因这事显得我不近人情,便做主将表妹养在身边。”
宋绘身上有香胰子的味道,还有淡淡的花香味,甜但是一点不发腻。
顾愈有些走神,声调松散,“青梅竹马...算不上吧,也就回家打声招呼的关系,你无须将她说的放在心上。”
“哦,我知晓了。”
“高兴了?”
“高兴了。”
顾愈似不满意两人间的距 离,手在她腰间扶了下,将她放在腿上,而后虎口抵住她的细白的脖子,“那亲会儿。”
不待宋绘回话,顾愈便偏头覆上她的唇。
他这两日故意晾着宋绘。
现既解了误会,自没压着念头的必要,他顶开宋绘的牙齿,动作上不自觉的用了点力。
宋绘从书房出来时已快要天黑了,她鬓角的碎发从耳后翘出来,稍有些凌乱,唇/瓣艳粉,虽天气冷了,但双颊泛红,气色极好。
春瓷替她披上披风,惴惴不安往书房方向瞧了眼,“娘子,大人不去院里用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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