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点着灯,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将她拉进房中,反手将门关住。莫依然只是含笑看着他,说道:“做什么,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赵康看着她,摇摇头:“我怕这是一场梦。”
“我回来了,”她含笑望着他,“牧臣,这不是梦。”
“你每次都这么说。”他缓缓靠近,“我得亲自验证一下才行。”
他的唇倏然覆下,将她的声音封在喉咙里。莫依然先是一惊,继而满眼都是笑意,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他越吻越深,硬邦邦的铠甲顶在她身上,的唇舌仿佛要将她一口吞下。她只觉得喘不过气来,用力将他推开一点距离,喘着气说道:“我两天跑了一千里,你总该先让我喝口水吧?”
“我不觉得你口干。”他说完,双唇再一次覆下来。
莫依然后退几步,撞到了桌子,他扶着她的腰让她坐到桌上。他的唇终于放开了她的,转而吻着她的耳垂,呼吸着她鬓间的香气。
她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你过得好吗?”
这一句,勾起了分别后所有的回忆。
他停下来,双臂收紧将她抱在怀里,下颔放在她的肩窝,闷声说道:“不好。没有你,我怎么会过得好?”
“我看,你过得不错。”她的声音有些怪异。
赵康起身,望着她的眼睛,问道:“怎么了?”
莫依然眼神往桌上一瞟,道:“私房小炒,还是豫章的莲子粥,够费心思的啊。”她看着他,挑唇说道,“别告诉我是韩福给你做的,那个大老粗可连盐和糖都分不清。”
“是郢下郡守的女儿送来的。”赵康蹙眉,缓缓说道,“你真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个?”
莫依然看着他,忽而低头一笑,道:“看你刚才一副猴急的样子,还好意思说我?”
他们相视,两个人都大笑起来。莫依然从桌子上跳下来,仰头看着他,说道:“这才两年不见,感觉像是隔了一生那样。”
他低头,在她掌心印下一吻,说道:“我们再不会分开。”
……
莫依然千里奔袭,已经两天两夜都没有合眼。赵康吩咐郡守府准备热汤,让她去去乏。郡守不知这位女客是谁,只是见王爷如此上心,自己也格外加了小心,吩咐妻子找出上好的衣裙被褥。
莫依然在房内洗澡,隔着窗子,赵康就坐在廊檐底下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他已经卸了铠甲,月光下,他的广袖宽袍盈满了夜间的清风。他低声笑着,眉梢眼角都是温柔。只是她的声音,就已经涨满了他的心。
郡守夫人远远走来,在三步外站定了,低头福了福身子。
赵康看见她,便问道:“怎么了?”
“回王爷,府里现在还有两处空房,一个在西厢,一个在南跨院,您看给这位姑娘安排哪个?”
“不用麻烦了,”房门打开,莫依然披着宽袍走出来,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我和王爷同住就好。”
郡守夫人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自己活了这么大岁数,第一次听见女孩子家自己说出这种话,而且脸都不带红的!
莫依然坦然直视着郡守府人惊讶的眼神,淡淡含笑。
赵康清了清嗓子,对郡守夫人说道:“就这么办吧。”
宝奁妆镜、衣衫群裳,全都送到了赵康的房中。婢女们成列退出,将房门轻轻关上。
莫依然坐在窗下的软榻上擦着头发,黑发沾着水,如冰丝般垂下来。赵康走到她身后,接过棉布手巾为她擦拭,动作缓慢而小心。
他心里有无数的疑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更怕那许多问题惹得她心烦,又要离开。他几次张口,终于还是缄默,只是蹙眉擦拭着手中的青丝,小心翼翼,如临大敌。
“丞相车架内的尸体不是我。我在上车前就被我三哥下了迷药,等醒过来的时候,丞相身亡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虞国。”她透过面前的铜镜望着他,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轻声说道,“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我不可能一次都讲给你。但是,有件事,我想让你知道。”
她起身,直视着他的双眼,深棕色的眸子闪着耀目的光彩:“这两年的分别让我明白,我不能没有你。牧臣,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他胸口一震,一时竟不能言语,只是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等了这么久,他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这个女子,终于给了他一个承诺。
她的身子温软,静静伏在他怀中。他呼吸着她发间的香气,轻声唤道:“依然。”
没有应答。
忽然双臂一沉,赵康低头看去,怀中人呼吸绵长,竟已经睡着了。
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奔袭千里,难怪她会累成这样。他将她抱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自己在床边坐下,低头凝视她的睡颜。他多希望时光停顿在这一点,让他就这么看着她,地老天荒。
莫依然醒来的时候,赵康已经不在了。
她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看窗外奠光也分不清是什么时辰。莫依然坐起来,走到桌边倒了口水喝。她一眼看见立架上挂着的大氅,便取下来,推门走了出去。
郢下郡守府她是来过的,沿着小路出了花园,便是暂作议事堂的书房了。因着郢下城是北地重镇,郡守府内常有驻兵。莫依然走到书房门前,两侧军士长戟一搭,将她拦了下来。
莫依然挑眉,虽然她早就料到这一身女装会引起的各种状况,但是被拦下来还是让她很不爽。
“摄政王可在里面?”莫依然问道。
“你是何人?”一侧军士反问。
这一问,倒让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正僵持间,身后一个声音传来:“怎么回事?”
两侧士兵立刻持戟立正,叫道:“韩将军!”
身后的脚步声伴着铠甲的声响,莫依然含笑转身,说道:“韩将军,别来无恙?”
韩福望着她,双眼睁得老大:“莫……相……”
他的惊讶还在莫依然的意料之内:“是我。王爷在吗?”
韩福有些结巴:“在,在。快、快进来。”
两侧军士瞠目结舌,看着韩将军躬身引着这个女子走入议事堂内。
大堂正中摆着舆图,赵康坐在书案后。这个时间正是主将升帐,各军将领都在,有的莫依然看着面熟,有的完全是生面孔。见她进来,众将官都吃了一惊,议事大堂内何曾见过女眷?众人皆错开目光,不敢直视。
韩福仍在兴奋中,高声说道:“王爷,你看谁来了!”
“喊什么,”赵康淡淡说着,走到莫依然面前,低声问道,“你倒是聪明,知道来这儿找我。”
“不然你能去哪儿?”莫依然含笑看着他。
韩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走,继而一拍脑门,说道:“我明白了。原来昨夜王爷带回来的女子,就是你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挡不住好奇,看着莫依然。她却是不惊不恼,冲着众人微微一笑。
“这女子好生面熟。”一位紫袍将军对身旁的副将说道。
“有点像……镇国公?”
赵康用身子挡住她,说道:“你回去多休息休息,这边一切有我。”
她微笑,说道:“大敌当前,我怎么能让你一人撑着?”
她大步走到议事堂正中,在舆图前站定,说道:“我带来了重大军情。”
她转身回首,说道:“北地和豫章已经断了联系吧?你们可曾想过为什么?”
赵康蹙眉,问道:“豫章出事了?”
“豫章城被望军围困,交通要道全部切断。”她沉声说道,“朔军之所以陈兵边境却不来进攻,就是为了吊住我虞国主力,好给望军奇袭豫章的机会。这场战争,是朔国和望国的阴谋。”
“什么?!”众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赵康蹙眉,沉声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她微笑,说道:“放心,我从豫章来,兵围已解,望军遭受重创,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眼下,我们只须对付朔国就可以了。”
她看着他,沉声说道:“我有一计,还得要你来拿个主意才行。”
……
虞朔望三国鼎立已有百年。三国中虽有强有弱,但一直相互牵制,故而弱者得生,强者未能横行。此次朔望联盟,实是打破了这一平衡。在虞国军民的合力抗击下,望国进攻豫章的计划已经被粉碎,三国鼎力变成二虎相争,一个是兵强马壮的朔国,一个是刚刚经历一场守卫战争的虞国,强弱胜负,高下立判。
“所以,你的意思是,停止这场战争的唯一办法,就是重建三国鼎立的格局?”二人携手走在郡守府的花园内,赵康沉声问道。
“对。”莫依然说。
赵康摇摇头:“来不及。就算我们握着敖牧这一筹码,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和望国达成稳定的盟约。我们已经没有斡旋的时间了。”
“我并不是说真的达成什么盟约来扶持望国,”她望着他,说道,“我们只要让朔国认为望国已经和我们站在一边就行了。”
赵康蹙眉,道:“你接着说。”
莫依然道:“豫章之围,我们俘虏了三万望国军队。我已经让西子给他们重新编制,打着望国大军的旗号朝尘风关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