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豫章岂不是危险了?”木西子话音刚落,忽然意识到什么,说道,“戚二爷!所以你让戚二爷控制虞江水道!”
莫依然脸上藏不住的笑意,仿佛一个小孩子恶作剧终于得逞:“虞江将会是第一个战场。望国军队就算到达豫章城下,必已士气大伤。这个时候我们在城内,卓将军领兵从尘风关回撤,将望军主力全部歼灭在豫章城下。”
杜月听到此处,也不觉抽了一口冷气。
木西子蹙眉,道:“可是,我们的兵力……卓将军不过五万三千人,豫章城内不过五千人,怎能和倾巢而出的望军抗衡?”
“你忘了英雄帖了吗?”莫依然道。
“会有用吗?”木西子问。
“所以说,这是一步险棋,”莫依然微微一笑,“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希望他们能给我们一个惊喜。”
然而,却是有惊无喜。
当天夜里西边传来消息,望军果然绕过尘风关,西南山地,由敖牧领兵,度大军十万。莫依然蹙眉听着赵继奏报,她料到了望军的方向,却没有料到望军的速度。
她本想用利用虞国商人在望国引起的混乱来拖延望国出兵的速度,没想到面对动乱,敖牧竟能当机立断发兵虞国,以外战来转移国内的视线。这个储君,不容小视。
又或者,真正的威胁,来自他背后的顾全成。
“相爷,怎么办?”赵继问。
莫依然问道:“虞江沿岸各郡县准备得如何?”
赵继说道:“各郡县府库皆以清查转移,毁坏船只的工作已经完成。地方武装只有上郡到位,其他尚未到达豫章。”
莫依然转向杜月,问道:“戚二爷那边有消息了吗?”
杜月说道:“还没有。”
莫依然双目微眯,说道:“西子,你速写信给卓将军,就说情况有变,计划提前,让他迅速行动。”
木西子点点头。
“月儿,你让高立带信给戚二爷,让他做好准备,望军极有可能在三日内虞江水道。”
“知道了。”杜月说。
“赵大人,”莫依然看着赵继,说道,“豫章城的事绝对不能让王爷知道,明白吗?”
赵继点点头,道:“相爷放心,我绝对只字不提。”
莫依然说道:“王爷留下了孟坦将军镇守豫章,对吧。”
“是,”赵继说道,“孟将军正带领守城军队修造防御工事。”
莫依然起身,杜月在身后为她披上披风。她说道:“我去见见孟将军。”
夜已经深了,豫章城内却不复往日的安宁。大街上多了许多巡查的兵勇,行走时戎甲碰撞发出冷冽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就连往日繁华的花街也安静了下来。整个豫章,被战争的阴云笼罩着。
莫依然坐在马车内,掀起车帘望着窗外空荡荡的大街,说道:“豫章百姓已经知道了吧。”
“百姓们的嗅觉总是很灵敏的,”赵继说,“孟将军已经增派了巡查兵维护治安,现在城内还算安定。”
莫依然将帘子放下,说道:“赵兄,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若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赵继望着她微微一笑,说道:“果然瞒不过你。”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折子,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不敢冒险,今日面呈相爷。”
☆、第五十六章
“这是什么?”莫依然抬手接过, 问道。
赵继说:“是木西子将军截获的加密信函, 交给我破译。”
莫依然借着细微的月光大致看去,双眉紧紧皱在一起。
“相爷,这密函中正是京城的布防。我怀疑, 军中有细作。”赵继说道。
莫依然将信函握紧, 问道:“原信何在?”
赵继说:“还在我的府邸。”
莫依然说道:“可曾又截获过类似密函?”
赵继说:“这一封是西子将军最近交给我的。”
莫依然点点头, 说道:“你将截获的密函原样发出去, 不要声张。”
“可是相爷, 那京城不就在敌人的眼底下了?”赵继急急说道。
莫依然一笑, 道:“放心,他们看得见摸不着。再说,没有肥肉, 怎么引人上钩?”
“相爷已有谋划?”赵继问。
莫依然说:“这细作我早在出使时就已经知道了, 西子一直在监视他的动向。”
赵继问道:“那相爷为何不让我们早加防范?”
莫依然缓缓说道:“细作,祸起于萧蔷之内,防不胜防。与其防堵,倒不如想个办法,让他为我所用。”
赵继点头:“我懂了。”
莫依然说道:“你要仔细临摹密函中的字体,记住每一个密文符号,以后会有用的。”
“明白。”
马车缓缓停下, 车夫高声道:“大人,咱们到了。”
赵继走下车,身后莫依然一身斗篷垂帽,整张脸都藏在火把照出的暗影底下。眼前士兵明火执仗, 城墙上尘土飞扬,不停地有苦力背着箩筐走动着运送泥土。城门官上前一步,低身说道:“大人!”
赵继问:“孟将军在吗?”
城门官说道:“将军在主持修建瓮城,请大人随我来。”
士兵在前执着火把,城门官带着赵继和莫依然走上城墙。豫章城门外竟已经依着城墙拔地建起一座黄土堆砌的瓮城,瓮城正中,孟坦一身纯黑战甲,正同身边的副将说着什么。
一别经年,当初老将军麾下的青袍小将,如今已能独当一面。
“将军!”城门官大声喊道,“丞相大人来了!”
孟坦仰头看到他们,大步朝城门处走来。
孟坦向着赵继行了一礼,说道:“赵大人。”
赵继还礼,问道:“孟将军,防御工事修建得如何?”
孟坦侧身,请赵继往城楼上走去。城楼处视野开阔,是巡查的绝佳地点。孟坦引着赵继主楼,城门官和士兵们退立在外。
“大人请看,”孟坦指着不远处,说道,“豫章城三面环山,可以说是易守难攻,四个角楼上布满弓箭手,足可以有效抵御敌人的进攻。唯一的破绽之处,就是这东大门。定国门前地势平坦,是进攻皇城的不二选择,因此我在城门前修建了这座瓮城,驻兵在此,进可攻退可守。一旦敌人瓮城,便可封门放火,必一举重创敌军。”
赵继点点头,说道:“孟将军的上书中已经写得清楚,今日近前一看,更加惊心动魄。”
孟坦说道:“大人请放心,豫章城固若金汤。”
赵继只是点点头。
“大人可还有不解之处?”孟坦问道。
赵继说:“今日其实并非我要来,而是另有人要见你。”
他说着,退后一步,孟坦这才发现赵继身后那个斗篷兜帽的女子。此时主楼内只有他们三人,女子将兜帽放下来,说道:“孟将军,别来无恙。”
借着月光,孟坦看到女子的容貌,一瞬间脸都白了:“莫、莫依然?”
她仿佛松了口气:“你的反应比赵大人他们强多了。”
赵继一笑,低身退出门外。
“你没有死?”孟坦问道。
莫依然点点头:“只是一场意外。我算是死里逃生。”
孟坦看着她,双目血丝爆红,转身一拳打在墙壁上,细碎的墙粉哗啦啦地掉下来。他的声线中带着一丝:“韩擭,死得太冤了!”
莫依然垂首,低声说道:“韩将军的事我听说了。是我,对不起他。”
“不,”孟坦摇摇头,“是那些暗算你的人,该死。”
莫依然看着他:“孟将军也认为,丞相车架坠崖,是有人刻意安排?”
孟坦转过身来,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既然是在出使回程中出的事,望国必然难逃干系。”
莫依然点点头:“有理。”
两人相对站着,孟坦问道:“相爷这次回来,是要主持对敌吗?”
“不,”莫依然淡淡说道,“我已经不是虞国的丞相了,这次回来只是想拜望一下老朋友,没想到正赶上虞望开战。”
孟坦一笑,说道:“相爷还记得咱们的老交情。”
“当然。”莫依然说,“从郢下到豫章,咱们相识了也有十多年了。如今木子清将军和韩擭将军都已去了,韩福又领兵背上,我能拜会的,也就只有你了。”
孟坦问道:“相爷打算停留多久?”
莫依然走到窗边,倚着栏杆说道:“不知道。我还是很喜欢豫章的。”
孟坦上前一步,说道:“眼下皇城危机,不是久留之地。相爷,我劝你早些退步抽身。”
莫依然侧头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月光下散发出一丝寒冷。她淡淡一笑,说道:“多谢提醒。”
她转身,将兜帽拉起来遮住面容,说道:“我还有些朋友要去拜望。孟将军,我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她的声音,终于消失在城楼下的阴影中。
第二天,两地战报接踵而至。
摄政王大军前锋与朔国大军在郢下展开野战,首战告捷,北军士气大胜。
望国军队已过西南岭地,度今晨将入淮水。
莫依然叹了口气:“没有一个是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