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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丞相那些年 (十年黛色)


  静和眼神空洞,忽然一亮,道:“西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七岁那年,含章殿?”
  木西子身子一僵:“你是说……”
  静和点点头,仿佛想起什么,高声唤道:“喜儿!”
  小丫头在月洞门外应了一声,急急跑进来:“公主。”
  “你速差个得力的小厮去安上门前守着,有什么动静立刻来报我。”静和道。
  喜儿应了一声,转身跑出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杜月问。
  静和看着她,说道:“我希望是我错了。”
  杜月蹙眉看向木西子。西子在另一张石凳上坐下,说道:“那是洪都元年,我们都只有七岁。那时我还是静和的伴读,陪她住在宫里。那一年先帝病重,卧病在含章殿,军国大事全由丞相代管。静和,你说的是不是那天夜里的事?”
  静和点头道:“当时父皇病重,母后不许我去探视。那天夜里我就和西子一起偷偷溜到了含章殿,没想到,目睹了那件事。”
  “什么事啊?”杜月急道。
  木西子说:“当时含章殿里有四个人:当今皇上的生母李皇后,就是六年前过世孝宣太后;大皇子赵康,就是现在的淮安王;皇妃薛氏,淮安王的生母,也已经过世了;还有,李丞相。当时他们似乎在争吵,我们离得太远,只看到薛妃一直跪在地上哭。后来,李丞相拿出了一个东西。”木西子说到此处已有些含糊。静和公主目光如电,说:“是遗诏。”
  杜月惊道:“遗诏?”
  “假遗诏。”静和看了一眼木西子说,“当时我们还太小,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后来我渐渐想明白了。尤其是那次文渊阁大火之后。”
  木西子点点头:“那场火烧了先帝一朝所有史料,包括诏书。如此一来,想要查验遗诏的真伪已经不可能了。”
  静和轻声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或许,当时父皇的本意,是要传位给我大哥的吧。”
  “没错。”木西子说。
  她如此笃定的语气,倒让另外两人都吃了一惊。木西子一笑,道:“我好歹嫁入皇宫两年,有些事,你二哥瞒不了我。”
  她继续说道:“你二哥之勤政爱民闻名朝野,可是我入宫之后才发现,他似乎很少关心朝堂的事。他总是有大把的时间在后宫陪我,除了上朝,很少往前庭走动。我觉得奇怪,便以军务试探,这才发现他居然连虞国的军备编制都不清楚。他见瞒不过我,这才说了实话。”
  木西子看着她们二人,压低声音说:“他根本不是皇帝。虞国真正的皇帝,是淮安王。”
  “什么?!”静和和杜月一样惊讶。
  木西子道:“十二年前的那一夜,先帝欲将皇位传给淮安王。李丞相得到皇后诏令连夜觐见,带着百官联名请命书请先帝另立新君。先帝不肯,气死在病榻上。李丞相以薛妃的性命相要挟,逼淮安王让出皇位。当时淮安王不过十四岁,在朝中无可依傍,只得应允。李丞相篡改遗诏,扶二皇子登基。”
  这一席话说得人心惊肉跳。静和声音,道:“你是说,我皇兄,是篡位?”
  木西子摇摇头:“他也是在登基之后才知道的。他的为人你应该清楚。他性子恬淡,不喜争斗,也不爱皇权。他也是被逼的。”
  “后来呢?”杜月问。
  木西子说:“后来皇帝知道了始末,想要让位淮安王。有丞相在,这自然是成不了的。不能让出皇位,他只有让出皇权。所以,日日在御书房挑灯达旦的人,其实是淮安王。”
  静和公主犹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过了半天,方才说道:“可是大哥为什么呢?这些年,如果他一直掌有皇权,为什么还要和丞相他们……”话说了一半,她忽然倒吸一口冷气,道:“难道,他是要……”
  “我想应该是的,”木西子说道,“他掌握皇权却隐忍不发,只有一个目的。他要光明正大的做皇帝。”
  杜月忽然叫道:“糟了!依然有危险。”
  “怎么?”静和问。
  杜月道:“你想想,她是王党的人。淮安王那么倚重她,如果真要夺权,她必定身先士卒。”
  “依然一直在出谋划策,”木西子说道,“那一次中秋赏月就是一场戏。她是做给李皇后看的,就是为了告诉相党,宫廷内,木家势力已经不足为患。”
  杜月恍然大悟:“她是顺水推舟!你身边那个名叫荷仪的丫头是李皇后的人。依然带她回府之后让我好好‘照顾’她,我已经暗中截下了三封她发出的密函。”
  “什么?”木西子一惊。
  杜月道:“你在公主府的一举一动全在密函中。还好依然提醒我加了小心,不然可就要出大事了。”
  “如此说来,木家放弃军权,也是她的谋划?”静和问。
  杜月道:“应该错不了。还记得她说过的那句话么?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木西子扶着桌案道:“这么说,眼下淮安王将自己孤立于朝中,就是要逼丞相行动。”
  “这是依然的一步险棋。果然是她的风格。”杜月道,“她出门前曾经留给我一句话:如有异动,就跟着静和回宫。”
  “回宫?”静和重复道。
  杜月说,“她说,皇宫里才是最安全的。让我们先自保。”
  木西子说:“难道,淮安王要动手了?”
  杜月点点头:“我听说,昨天王妃去了京郊寒山寺进香,现在都没有回来。”
  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许久,杜月轻声说道:“现在说什么都还太早。我们,还是静听消息吧。”
  她们就这么坐在院子里,从下午一直坐到日影西斜。喜儿从外面过来,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公主,小六回来了。”
  “叫他进来。”静和道。杜月和木西子也紧张起来。
  小厮上前行了礼,低头跪在一边。
  “今天都听见什么信儿了?”静和问。
  “回公主,小的在安上门跟内侍们打听到了一个消息,说今天金銮殿上天颜震怒,铡了吏部尚书郑大人。”
  “铡了?”静和惊道。
  “正是,”小六道,“一刀两断,血溅金銮殿。”
  “可打听了为何?”杜月问。
  “回夫人,说是淮安王参了一本,结党营私。”
  “淮安王。”杜月蹙眉,这明显就是冲着丞相去的。
  木西子轻声道:“吏部,可是相党的老营啊。”
  静和跌坐在石凳上,道:“果然被我言中。要变天了。”
  虞江河道宽广,一艘双栀船乘风顺水而行。莫依然立在甲板上,微凉的风吹得她袍角翻飞。她望着远处几点渔舟,唇角勾起一丝微笑。一旁,一个莽撞大汉一身铁甲,执刀而立。
  “照这个速度,明晨就能到临淄了吧。”莫依然道。
  “是,”韩擭说,“我说莫老弟,我实在是不明白,放着好好的同州不走,你干嘛非要来虞江绕远?”
  莫依然道:“你别问。我懒得说。”
  韩擭被她这话堵得没脾气。不过他也想开了,当年郢下那么紧急的状况她都敢跟老将军卖关子,自己又有什么可不忿的呢。
  她扶着栏杆,道:“时隔四年再临虞江。景物依然,只可惜故人不在。”
  韩擭闻言,禁不住一声长叹。
  莫依然拍拍他的肩,道:“老将军征战一生,能老死于床榻,也是上天眷顾。”
  韩擭点点头。
  莫依然裹紧了披风,道:“进去吧。明日,还有事要做。”
  第二日清晨,大船入港。临淄郡守郭鹏带着郡府大小官员在港口迎接,莫依然站在甲板俯视众人,恍然仿佛那一年巡查虞江。当时还有淮安王在。眼下,只是她自己。
  木制船梯缓缓放下。莫依然掀袍走下船梯,对着郭鹏抱拳拱手道:“郭郡守,别来无恙。”
  “劳驸马爷挂怀。这经年不见,驸马可是步步高升啊。”郭鹏笑道。
  莫依然一笑,说:“眼下我可是一介布衣。奔丧途中路过宝地,还请郭大人多多照顾。”
  “好说好说。郭某已经打扫灵堂,为老将军停棺之用。另外今晚在府中设宴,邀了临淄大小官员为驸马爷接风。咱们这一别两年不见,大家都思念的很啊。”郭鹏道。
  “郭大人费心了。那咱们今日就好好聚聚?”莫依然道。
  “好好聚聚。”郭鹏侧身一礼,“驸马爷,请。”
  身后,韩擭已经带着人卸下了老将军的棺木。莫依然登上郡守府的车架,高立和程庄紧紧跟在车旁。府衙官差在前鸣锣开道,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郡守府。
  停稳了老将军的棺木,郭鹏带着莫依然往后堂休息。途中路过一处大堂,莫依然问道:“郭大人,这里是做什么用的?”
  郭鹏道:“今夜就在此处设宴,为驸马接风。”
  莫依然侧头一看,就见大堂门口朝西,北边就是通往前院的大路。她冲高立使了个眼色,微微一笑,道:“有劳郭大人。”
  “请。”
  莫依然到了后堂,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夕阳西下,才起来洗漱更衣。她换上了一件天青广袖长袍,宽大的袍子将她整个人罩在里面。换好了衣服,她往窗外叫道:“高立,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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