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无济于事,林奴儿一脚踏入乾清宫的正殿,心里发狠似地想,大不了就是一死,一了百了,她孤家寡人一个,什么也不怕了。
正在这时,顾梧看了她一眼,道:“你很冷吗?”
林奴儿自己看不见,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顾梧最喜欢的那两个小梨涡也消失了,他皱着眉,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命令道:“笑。”
林奴儿这时候哪里笑得出来?只望着他,顾梧不依不饶,继续道:“笑一笑,我要看。”
那老太监注意到了两人的动静,住了步子,偷眼觑着这边,笑吟吟对林奴儿道:“殿下喜欢王妃,想要王妃笑呢。”
话里的意思,是在催促林奴儿照做,林奴儿只好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干巴勉强的笑,小小的梨涡又出现了,顾梧这才满意,主动拉过她的手,道:“跟我来。”
被拉住手之后,林奴儿才惊觉自己的手很凉,甚至在不自觉地轻微颤抖,顾梧握着她的手,忍不住偷偷地捏了捏,又揉了揉,她忽然间就镇定下来了。
乾清宫的正殿安静得近乎肃穆,林奴儿进来就闻到了一股淡淡苦涩药味,她想起来,当今皇帝得了病,一直不好,看来是病得很重了。
内间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咳嗽,老太监让两人等候,加快步子入了屏风后,林奴儿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人声,不多时,那老太监出来,笑着道:“殿下,王妃,快请吧。”
林奴儿咽了咽口水,跟着顾梧一同绕过屏风,里面摆了一方软榻,景仁帝正坐在那里,穿着深色的常服,满头灰白,大约是因为病得久了,面容显出几分虚弱,看上去暮气沉沉,整个人很是瘦削,搭在膝头的手背十分苍劲,青筋凸起。
虽然病容憔悴,但是景仁帝那双眼睛看过来时,却很锐利,林奴儿陡然生出了一种被看穿的感觉,无所遁形。
她下意识略略垂首,袖中的手掌握紧成拳,旁边的老太监轻声提醒道:“殿下,王妃,该给皇上请安了。”
林奴儿连忙跪了下去,顾梧则显得有些不情不愿,也跟着跪下了,唤了一声父皇。
景仁帝扫了林奴儿一眼,没有叫起,又将目光落在他身上,道:“怎么没穿礼服?”
顾梧不高兴地道:“不喜欢穿。”
景仁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不喜欢,就不穿?”
顾梧理所当然地道:“王妃说了,我不喜欢的事情,就可以不做。”
“哦?”景仁帝转向林奴儿,声音沉沉道:“你就是这样怂恿秦王的?”
他耷拉着眼皮,却掩不住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林奴儿的心里咯噔一下,手掌捏紧,指甲刺入了手心,她立即俯下|身去,叩首道:“皇上,儿、儿臣未能督促王爷,是儿臣之错,愿意受罚。”
正是深秋时候,殿里已经烧起了银丝炭,她的额头贴在地砖上,手足僵冷,身子不自觉地轻轻颤抖,说不上是怕的,还是冷的,即便埋着头,也能感觉到来自上方的目光,如锋利的刀子也似,要将她的皮肉切割开来。
景仁帝没有说话,她一动也不敢动,竭力保持住最后的镇定,仿佛只要动了,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空气寂静而沉闷,能听见银丝炭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声响,过了许久,林奴儿听见上方传来景仁帝的声音:“好,你既然肯认,倒还算懂事,梁春,给她请祖训。”
闻言,梁春立即去了,不多时回转,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又有宫人将一个垫子放在地上,他躬着身子对林奴儿轻声道:“王妃请。”
林奴儿看了看那垫子,咬咬牙,膝行过去,才刚刚跪在垫子上,她便觉得不好,那垫子看起来虽厚,但是里面不知缝了什么东西,硬硬的,有小小的凸起,硌得她膝头生痛,只跪了一会,便如针扎也似。
老太监已经捧着祖训高声读了起来:“夫风化者,自上而行于下者也,自先而施于后者也……”
用词晦涩,甚为深奥,老实说林奴儿是听不大懂的,但她不能叫人看出来,只得低垂着头,装作认真听训的模样,起初倒还好,然而没多久,她就跪不住了,膝盖疼得让人受不住,背上渐渐渗出汗意来。
恰在这时,旁边的顾梧也跪得难受,挪了挪身子,见上面的景仁帝双目微阖,就偷摸着爬了起来,梁春念祖训的声音微微一顿,景仁帝眼角的余光扫过去,倒是什么也没说。
顾梧站起来,又去拉林奴儿,然而林奴儿不敢动,只咬着牙忍耐着膝头的刺疼,额上已见汗水滑落,顾梧催促道:“起来起来。”
林奴儿摇摇头,顾梧不解,又去拉她的手,景仁帝终于睁开了眼,对他道:“你在做什么?”
顾梧道:“叫王妃站起来,跪着疼。”
景仁帝扫了林奴儿一眼,只见她冷汗涔涔,面露痛苦之色,并没有如顾梧的愿,只是道:“她犯了错,不能起来,疼也要受着。”
顾梧这下不高兴了,道:“什么错?”
景仁帝望着他,语气很平静地道:“你昨日大婚,今天携王妃来拜见朕,身为亲王却不着礼服,此乃御前失仪。”
顾梧不悦皱眉,道:“是我不肯穿,与她有什么关系?”
景仁帝便耐心道:“王妃身为你的妻子,不作劝诫,反而怂恿你胡来,无视祖宗规矩,此为不贤,为妻不贤,便是她的过错,错了,就要受罚。”
他说得弯弯绕绕,顾梧听得半懂不懂,只知道这样不公平,便道:“不行!她不能跪!”
景仁帝不理他,只看向梁春,老太监立即加快了读祖训的速度:“晓夕温凊,规行矩步,安辞定色,锵锵翼翼……”
顾梧生气了,上前去拉林奴儿,见她不起,便有些着急地对景仁帝大声叫道:“你不要欺负她!”
景仁帝登时就黑了脸,沉声道:“朕怎么欺负她了?”
天子隐有怒色,林奴儿吓了一跳,连忙跪直了身子,顾梧却不怕他,兀自凶巴巴道:“你就是欺负她,是我做错了事,你却罚她,你坏!”
老太监的眼皮子跳了跳,景仁帝顿时勃然大怒,用力一拍桌子,道:“朕只是让她听祖训,就是欺负她了?”
他指着林奴儿,厉声道:“正因为你做错了事,她才要受罚,不止今日这一遭,以后你犯错,都是她受着!”
顾梧还待辩驳,景仁帝却急促咳嗽起来,旁边的梁春连忙拉住他叫道:“我的殿下欸,可别和皇上顶嘴了,皇上近来身子不大好,您少说几句吧?”
顾梧哪里顾这些,推开梁春,还要嚷嚷:“你——”
下一刻,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衣裳后摆被人用力扯了扯,顾梧只得回头去看,却见林奴儿跪在那里,额上都是汗,面露忍耐之色,低声道:“王爷,做错了事情,总要受罚的。”
顾梧愣了一下,不解地道:“可是明明是你告诉我,喜欢就做,不喜欢就不做的。”
林奴儿垂眸,道:“有一句话王爷不知道,事情先分对错,喜欢不喜欢都是排在后面的。”
顾梧顿时说不出来话了,他一贯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便不让他做,他也会闹腾,还是第一次有人同他讲这样的道理,他的表情有些茫然,喃喃道:“那……那是我做错了?”
林奴儿强忍着膝头上的痛楚,面上露出一点勉强的笑来,道:“所以这次是我替王爷受罚了。”
顾梧不言语了,景仁帝在上方冷眼觑着他们二人,终于止了咳嗽,方才慢慢开口道:“其中的道理,你明白了?”
顾梧便跪下了,闷头道:“不要罚她。”
景仁帝朝梁春使了一个眼色,梁春连忙把祖训交给旁边的宫人,带着笑意去扶起顾梧,又让人撤去林奴儿跪着的垫子,赐了座来。
林奴儿的膝盖刺疼如针扎,险些再次跪倒在地,汗水湿透重衣,她从前在琼楼里做活,不是没有挨过打,年纪小的时候闯了祸,大娘子会让她在院子里跪上半日,不许吃饭喝水,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宫人奉了茶来,林奴儿正接过,感觉到景仁帝又在打量自己,那双锐利苍老的眼中透出几分审视的意味,不知怎么,林奴儿心里微微一跳,她下意识垂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正在这时,她听见皇帝缓缓开口:“柴府让你来替嫁,许了你什么好处?”
乍听此言,林奴儿悚然而惊,手里一抖,上好的钧窑细瓷茶盏都跌了下去,摔了个粉碎,她的脸色一片煞白,脑中混混沌沌,唯有一个念头:这下真的完了。
她从未感觉过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第11章 她赌赢了。
林奴儿冷汗如雨,伏跪在地上,身子轻颤,在脑中不住地想,皇帝知道她替嫁的事情?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没有阻止?如果是刚刚才知道,那……
接下来会如何处置她?会死吗?
林奴儿越想越觉得惧怕,几乎要不能思考了,顾梧见她这般,急道:“你怎么又跪下去了?”
景仁帝只摆了摆手,老太监梁春连忙对顾梧劝道:“皇上有事情要单独对王妃交代,王爷出去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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