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从来没被人这么伺候过,有点受宠若:“我……我自己来……不用了……”
“是陛下让我们服侍的,你也可乱动。”
宫女十分尽职尽责:“御医说你不能下床。这几日的吃喝拉撒,都得由我们照顾。”
“这是哪?”阿福打量宫殿,有点不敢相信。
“这是文德殿,旁边就是陛下的寝宫。”
“是陛下让我住这的?”
“当然,除了陛下,还有谁敢下令。”
阿福本以为自己醒来后看到的人,应该是韩烈。兄妹久别重逢,执手相泣,畅叙别情,没想到并不是韩烈,还是云郁。她心里有点隐微的愧疚。
她当时来不及多想。
她只知道哥哥不能死,她晓得自己当时那一扑,很对不起云郁。哪怕云郁杀了她都是咎由自取。没想到他会救自己,还把自己带回宫里,让御医治伤。
负责照顾阿福的那个宫女,名字叫李芬芬,长的细眉细眼,一个尖下巴,跟个小狐狸似的。她照顾阿福喝了一碗粥,到晚上,又给她伤处换了药。
阿福喝了药睡下。
她伤的不轻,一睡又是半日,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走动,又是御医过来,给她把脉,查看伤势。过了不久,脚步声散去,她听到帷幕一阵窸窣的响动,殿中的气氛突然低沉。云郁来了。
他穿着朝服。阿福头一次发现他穿这样色彩鲜丽,制式严肃的衣服也这样好看。黑底红边的袍子,越发显得他肌肤白皙,眉眼唇色艳丽。他比阿福以为的要强大多了,她本以为他会意志消沉,没想到,仅仅才过了一日,他就恢复了精明强干。
只是冷着脸,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云郁慢慢走到榻前来。阿福知道自己罪不可赦,努力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床上,四肢着地叩道:“奴婢有罪,求陛下将奴婢逐出宫去。”
她一挣扎,牵动了伤口,肩膀处顿时有血渗出来。阿福痛的牙齿都在颤抖,恨不得将这胳膊剁掉。
她是跪着的。
上身前倾,头再往下一压,撅着腚,从云郁的角度看去,就只能看见一个圆圆的屁股。往上连着一段细腰,灯草儿似的一捻,还有两个圆圆的脚后跟。因为头肩膀压得低,把腰条儿拉伸了,跟髋部形成了一个反向的拱桥,越显得那屁股十分之圆,腰十分之细。漆黑的头发散下来,披落周身,半遮半掩着单薄的身子骨。
隔着衣服,自然是什么都瞧不着。
她埋着头,看不见脸。
云郁想起那一刻,她朝韩烈扑过去,拼命挡剑的情景。从昨夜起,那画面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云郁背对着她,往榻上坐下:“朕没说让你出宫,你就这么想出宫去吗?”
一个“想”字,从喉咙里,递到了舌边,阿福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朕现在众叛亲离,所以你们一个个,都想着要离朕而去。”
云郁疲惫道:“封隆之要走,你也要走。”
阿福本以为他会责问自己,没想到他却提起不相干的事。阿福纠结了半晌,忍不住道:“陛下,封隆之是谁?”
云郁嗓子恢复了一些,声音听着冷清清的:“他是朕的朋友。同杨逸一样,都是朕少年时的知己。”
阿福不解:“既然是知己,陛下登基,他为什么要走?”
云郁道:“他父亲封回,前日在河阴被贺兰逢春所杀。可是朕不但不能替他报仇,还要给贺兰逢春加官进爵。他恨贺兰逢春,更恨朕。”
云郁的皇位虽然保住了,但河阴之变的恶果,却正在显现出来。满朝文武,一日之内被屠尽,这对云氏是多么大的打击,会对人心形成多大的冲击,造成天下多大的动荡。
无法想象。
云郁道:“连你也想走。连你一个小小的宫女,都不愿意站在朕的身边。”
阿福听他说这种话,心里就紧疼得慌。像一坨稀乎乎的豆腐脑儿,又疼又颤,晃一下就要散,碰一下就要烂,连说话都没了底气。她委屈又难过地磕了个头:“不是奴婢想走,是奴婢害怕,怕陛下容不得奴婢。奴婢蠢,奴婢没良心,对不起陛下,让陛下失望。奴婢不敢再奢求呆在陛下身边。”
云郁侧过身,转脸,将目光审视着她,语气冷漠听不出感情:“你哪里没良心,哪里对不起朕?”
阿福心知肚明:“奴婢既跟了陛下,就该一心一意,对陛下忠诚。陛下要杀的人,奴婢不该救。”
云郁面无表情道:“你明白就好。”
阿福发现,她根本就没有勇气告诉云郁,韩烈究竟是谁。
如果云郁知道了她是韩烈的妹妹,会怎么看她?她不是韩福儿,而是他欲除之而后快的人的妹妹。
“奴婢、奴婢是为陛下。”
“贺兰逢春现在屠杀了朝臣,陛下没办法,只能依赖他,还有他手下的人。那个韩烈是贺兰逢春的得力将领,那些将士们,不少都听他的,都替他求情。若陛下杀了他,太原王手下这些将士们会心生嫌隙。他们怕陛下报复,万一再生出点什么事。奴婢只是觉得眼下不是杀人的时机。”
云郁两眼盯着她:“你真的这么想?”
“奴婢不敢撒谎。”
她睫毛颤动着,竭力掩饰着心虚。
云郁知道她在撒谎。
他并不相信韩福儿的解释。这样的理由,可以从杨逸,可以从贺兰逢春嘴里说出来,不会从韩福儿的嘴里说出来。但他需要一个解释,来安慰自己,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不再空荡。
她乖巧的模样,体贴的话语让他的心充实安定下来了。尽管他知这是谎言。
他伸出右手,像抚摸一只毛茸茸的小猫儿那样,摸了摸阿福的头,目光中带着怜爱的神色,一双眼睛仿若含情:“在河阴那夜,你为什么不跑?”
阿福被他摸的脸皮发烫,浑身颤栗:“奴婢、奴婢不舍得。”
“不舍得?”
云郁试探道:“不舍得什么?”
阿福脸涨的绯红,后脖颈子上的皮肤都簌簌发麻了。云郁的手顺着她的头,抚到了她的肩膀、手臂。他的手到哪里,阿福哪里的皮肤就跟着颤栗、发烫。她惭愧地低下头。
第26章 警告
云郁并无言语, 松开手,起身离去。
阿福掀开被子,强撑着下床, 穿上衣裳。
李芬芬惊诧地跟着她:“你干什么去?御医说你不能下床,要静心养伤。”
“我要去陛下那伺候。”阿福拖着虚软的身体, 一边穿鞋一边道, “麻烦打点水来, 我得洗脸。”
“陛下那用不着你伺候。你自己病都没好呢。”李芬芬站着不动。
阿福说:“陛下让我休养,找御医给我治病,我不能真把自己当成了爷。陛下现在气头上, 我得去将功折罪。”
李芬芬说:“你自己要去。陛下责怪, 可不关我的事。”
李芬芬手脚麻利,去帮她兑了一盆温水,又拿了棉布来:“你要洗快洗。”
阿福就着水洗了手, 慢慢往太华殿去。
太华殿是皇帝寝宫,现在是云郁的居所。
阿福在宫里多年, 从来没来过这地方, 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身上的伤还新着, 每走一步,都要忍着剧痛。短短的一段路, 冷汗把衣服都打湿了。幸而云郁见了她过来,并没驱赶。云郁坐在书案前, 正写什么, 阿福上前叩拜:“奴婢韩福儿,叩见陛下。”
云郁停了笔,看着她惨白的脸色, 额头上滚滚的全是汗珠。他知道她带着伤,汗是痛的。
他目光淡漠地瞥着她,却并没有怜惜的话说,只是冷冰冰道:“站着伺候吧。”
阿福知道他在惩罚自己。他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有怒气。阿福看他左边立了个宫女,右边有空位置。她猜到那个位置是给自己留的,便小心翼翼地走上去,将那个空位给补上了。
云郁没有说什么。
云郁这一夜,都没能休息。
先是一直在写字。阿福看不懂文字,主动帮他磨墨。他不断提笔,蘸墨,书写,写了一个多时辰。写完又诏杨逸来商议。阿福听他们你言我语,知道他写的是诏书,追封河阴之变遇难的大臣。两千多人的名单,需一一商榷,定封谥、追赠,今夜就要拟出来。朝廷已经瘫痪了,无人能执笔,要皇帝自己动笔,亲自拟定。光这一件事,就忙碌了整整一夜,杨逸给他做参谋,和他提议商榷。
过程颇不平静,中间不断有人来打扰。
先是宦官来报:“陛下,皇长公主到了,在殿外求见。”
皇长公主?
阿福听到这个词心中奇怪了一下。宫里呆了这么久,没听说过魏国有长公主,哪里冒出来的?
“让皇姐先回府。”
云郁一边草诏,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朕忙,没工夫见她。朕回头会挑个时间,专门召见的。”
阿福顿时了然。
原来是云郁的姐姐。
她知道云郁有姐姐,现在云郁登了基,皇帝的姐姐,自然唤作皇长公主。
宦官出去传话,一会,又狼狈地回来了,惊惧不安地叩首道:“回陛下,皇长公主跪在殿外,一定要立刻面圣。她说见不到圣上,她就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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