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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重叠金明灭 (刀豆)


  一口的茶渣。
  他皱了皱眉,但显然已经是习惯了。
  “茶叶。”
  阿福看了笑,说:“你身上还藏着这好东西呢。”
  “我也带着好东西。”
  她用小罐子装了一罐青盐,献宝似地递给他:“你用这个擦牙,比茶叶梗好。”
  云郁道了谢,接过了。
  她无聊,也拈了撮茶叶梗,放在嘴里嚼。
  苦涩。
  天已经黑了。
  她将盆中又添了些柴禾。
  烟很大,但只要暖和,也顾不那些了。
  两人肩并肩坐着。她有些百无聊赖地抱着膝盖,手里的小木棍拨着柴灰。她用小棍儿在灰上乱写乱画,也不知道在写画些什么。心里有些寂寞。
  云郁低声柔婉地劝她说:“你走吧。”
  她心跳了跳,姿势不改,继续拿着小棍画画,假装没听到。
  云郁的状态,比她刚见的时候要好多了,看样子,是恢复了理智。
  “离开这里。”
  他说:“等天一亮,就走。”
  她有些倔强地撅着嘴:“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云郁道:“是。”
  她不服气道:“你没资格命令我。”
  她不像当初那个乖巧的,对他唯命是从的韩福儿了。她毫不留情地反驳他。
  “我想在哪就在哪,谁要听你的话。”
  云郁知道她是赌气,无奈道:“我是为了你好。”
  阿福道:“那你要让我去哪。”
  云郁说:“回你阿兄身边去。不要留在这里。”
  阿福说:“我想走,贺兰麟不会放我走的。”
  云郁道:“你是韩烈的妹妹,他不能对你怎么样。你要走,他不会强留的。”
  阿福说:“你说,他不会对我怎么样,那我留在这也不怕。”
  “你要我怎么说。”
  云郁道:“你和我,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我不再爱你了。”
  他说:“你能来看我,已经尽了你的情谊,我感激你,但我们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
  要是一年前,阿福听他说这样的话,一定会伤心的不得了,哭哭啼啼地拉着他手不放。可惜这样的话听太多,她耳朵已经起了茧子。
  阿福不屑道:“你少要在这自作多情了。谁爱你了。我才没想要跟你做什么呢,你都成这样了。我早就觉得没劲了。”
  云郁被他怼的不说话。
  一年不见,她不知怎么牙尖嘴利了起来,说话跟刀子似的,专会刻薄人。
  阿福说:“我只是同情你,想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你死了,我便解脱了,就走了。我不会怎么难过,也不会替你报仇的。”
  云郁觉得这女人,俨然要变成贺兰落英第二。这让他感到十分的沮丧,然而又生不出气来。大概是自觉理亏,他索性不说了,靠着帐壁,闭上眼睛装睡。
  她看见了,放下火棍,故意靠到他面前去,伸手去抱着他。
  “你后不后悔。”
  她目视着他的脸,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一只手抚摸他的眼角。
  “后悔什么。”
  她手指搔动着他的脸颊:“后悔没好好地爱我。没趁着年轻,多生几个孩子。没趁着咱们感情好的时候多亲热亲热,现在想亲热,都没有机会了。”
  他不高兴。
  皱着眉,像是生气了。
  阿福说:“你要不要求我。你要是求我,我就再陪你睡一次,再给你生个孩子。”
  他神情哀伤无奈道:“你别再逗我了。”
  “我不逗你的。”
  韩福儿低下头吻他。嘴唇含住他薄而柔软的唇瓣。
  “或者——”
  她说:“你跟我道歉,说你对不起我,你心里一直是爱我的。我就听你的话,乖乖走了,不让你担忧。好不好?”
  他伸手去摸了一下她脸:“你怎么这么油嘴滑舌了。不好。”
  韩福儿说:“那你猜,我刚才说的这么多话,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他摇头:“不知道。”
  她小声说:“我刚才的话,都是假的。”
  她说:“跟你这种人,就不能说真话。”


第146章 你信命吗
  她这样说着, 身体却越发地靠近他,双手搂着他脖颈。闭上眼,索要他的亲吻。他大概想拒绝, 然而骑虎难下,被迫地仰起头, 扶着她腰, 搂着她靠在了自己的怀中。这个吻有点天昏地暗, 她后来停止了动。他张嘴咬她,咬她嘴唇、耳朵,脖子, 手抚遍她全身, 直吻到嘴唇麻木。
  他们心里都明白。
  这个吻,并不足以改变彼此的关系,也不足以消除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 融化对方心中的积雪。只不过是——一时的□□之欢罢了。寂寞的男人和女人,渴望□□的温暖。生理的欲望无法抗拒, 只能遵从本能。然而清醒过来, 灵魂在另一个世界挣扎。
  想逃走,无法逃走。想抗拒, 又无法抗拒。
  她跟着贺兰麟的大军,一路往北上。
  和他在一起越久, 韩福儿越陷入一种迷茫中。
  她觉得自己对云郁,是早就放下了的。她觉得自己并不爱他了。之所以跋涉千里来这里, 并非是因为什么爱情。大概只是因为一个义字。
  云郁在她困境中的时候照顾过她。韩烈能活命, 也是因为他。她觉得这是恩,她欠他的。而今他落入困境,自己不能视若无睹。她想要做点儿什么, 哪怕只是送他一程也好。她每天给他洗脸梳头,洗衣做饭,冷了给他生火,渴了给他煮茶。她给他缝制新衣,添置被褥,每天竭力地想办法弄些好吃的,给他补身子。她看着他的脸,触摸着他的身体——这么好的一张脸,这么好的一副身体。有时候他像一只温顺的猫,被她搂在怀里。他用她的身体取暖。有时候,那张美丽的面孔,又会流露出喜怒哀乐的表情,她就感到不舍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短暂的、虚幻的,终究要失去。
  她曾在来军营的次日,见到了司马子如。她主动攀附上去,谄媚地讨笑,叫义兄。司马子如见她,跟不认识了似的,冷着面孔,怒气冲冲,将她大骂一通:“你疯了!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看你是想找死了!”
  司马子如扬言要给韩烈写信,将她送回青州。然后就扭头,再也不理她。
  司马子如是韩烈的义兄,当初在洛阳时,对她十分亲切照顾。而今对她翻白眼,爱理不理,她知道是为什么。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同这些人的关系。谁对谁错?站在云郁的立场上,司马子如这些人,自然都是大逆不道,罪该万死的。然而这些却都是跟韩烈交好,又跟她相熟的人。这种处境对她而言十分尴尬。
  她假装没有发生这件事,抱着刚洗好的一盆衣服,去晾晒。她这次晾衣服的动作特别慢,一个劲地想抚平那些并不重要的褶皱。她知道自己怀着心事,她竭力想抚平,让它消失于无形的并非衣服的褶皱,而是自己的心事。
  她端着空了的木盆回帐中。一路上,那些契胡兵,不住地用异样的目光打量她。她和云郁的关系,已经瞒不住了,包括她是韩烈胞妹的身份也已经人人尽知。这些士兵们,都感到好奇。她如芒在背地穿过一座座营帐,回到属于她的营帐。云郁正坐在火堆前,用一把小刀,在雕刻一块木头。他还是瘦的面无人色,形销骨立的样子,但是精神微微好了稍许。他被囚禁在帐中,哪也去不得,什么也做不了,就只能靠这个,来打发时间了。
  他瞥见阿福,柔声道:“你洗的衣服呢?”
  她说:“我晾好了。”
  他疑惑说:“你不是说没太阳,晾不干,要拿回来在火边烤吗?”
  她才想起这茬。因为半路遇见司马子如,一时心不在焉……
  她有些懊恼,沮丧道:“我刚刚忘了。”
  他不在意,招呼她:“过来。”她走上去,他轻声说:“给我看看手。”她伸出手,两个手爪子冻的红通通的。
  他说:“放在火上烤一下。”
  她说:“不烤。刚挨冻的手,放在火上烤,要痒的。”
  他说:“那你要不要放我身上暖一暖。”
  他一直呆在帐中烤火,身上要暖和得多。他穿着膝裤,外面着袍,她瞅着他盘坐在席上的两条腿,摩拳擦掌,说:“你知道天冷的时候,人身上哪儿最暖和?”
  她将双手搓了搓,呵了呵气,插到他两条大腿夹的正紧的肌肉中间去。
  他顿时忍不住笑了。
  她手冷,他膝裤又薄,冷的打了个哆嗦,她却夸了一句:“好暖和。”
  他笑,说:“你要不要夹我胳肢窝下,或者放我腰上。”
  这个姿势太尴尬了。
  她摇头:“不,我就夹这。你腿张开些,别夹这么紧么。我手都伸不进去。”
  他笑着,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双腿打开了些,任她把手放进内侧取暖。
  她歪斜着身子,靠在他身旁,保持着这个姿势,看他雕刻。他雕刻的什么呢,原来是在雕刻一个小仕女娃娃。脑袋已经雕好了,还剩身子没有完。她笑嘻嘻地,凑近了看,娃娃是个小身子,大脑袋。脑袋占了整个身体的一半,显得面容突出,十分的可爱。圆鼓鼓的脸,樱桃小嘴,笑眼弯弯,留着丱发。她单手托腮,高兴自恋地说:“我看它长得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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