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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宠妃之子 (洛阳有梨)


  裴无洙压根没多想,很乖觉而理所当然地掏了块帕子出来认真地给东宫太子擦了擦手。
  反倒是擦到一半,闹得本就居心不良的东宫太子一阵心猿意马,格外烦躁地先一步喊了停。
  裴无洙特别无辜地看着东宫太子,诚恳道歉道:“对不住啊哥,我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擦个手都擦不好……”
  东宫太子还能说什么呢,只得默默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隐忍而克制地回道:“不是你的问题。”
  那是谁的问题?
  裴无洙满脑门问号,不过她今晚本就心思杂,没太往心里去,很快就被另一个突然发现的事实给惊住了,扯了扯东宫太子的衣角,错愕不已道:“郑,郑国公就还一直这么跪着的啊?”
  ——七皇子和郑宛都被“请”下去行刑了,歌舞过半又换新,所有朝臣都起来了,怎么就独独郑国公那里还跪着一个人呢?
  命妇那边因为裴无洙分不清她们都谁是谁,也没仔细去看。
  东宫太子朝着裴无洙指的方向淡淡扫了一眼,随意道:“父皇没叫他起,他当然不敢起来……不过,以孤对父皇的了解,父皇今晚应当是不会主动喊他起了。”
  “那,”裴无洙震惊了,也说不上是不忍心,就是看着有点物是人非的唏嘘,“堂堂一个国公,难道就让他这么一直跪着啊?”
  “以父皇一贯的心思,”东宫太子淡淡道,“应当是有意不出面,等到宴罢叫孤过去慰问一番,以此来显示宽仁,收拢人心。”
  “哦,”裴无洙松了口气,感慨道,“父皇还真是老谋深算、用心良苦……”
  “不过孤今晚并不打算去,”东宫太子平静道,“事不过三,郑国公已经没有再继续拉拢挽留的必要了。”
  不,不是……这怎么就又“事不过三”了呢?裴无洙懵了。
  “梨园阁一次,后来柔嘉和离,孤又单独找郑想谈过一次,”东宫太子看出裴无洙的疑惑,平静释疑道,“今日郑宛之举,先放言宁死不嫁,又当众愤然离席,再接着直言顶撞李母妃……傲慢,狭隘,不恭,不矩,不臣,不智,郑家人的毛病在她这个小辈的身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已经是第三回 了,”东宫太子倦怠道,“孤给过他们自省改过的机会。很可惜,他们并没有能好好地把握住……这样的外家,孤不需要,也不想留,让他跪着吧。”
  裴无洙听着听着,不知怎的,竟然没来由地生起了三分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的悲哀……
  她僵着脸坐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祈求道:“哥,如果有一天,我也让你不耐烦了,你这‘事不过三’可一定得在我第一回 犯错时就跟我说清楚啊。”
  “我好知道你在心里已经开始给我计数了……”后面的话,被东宫太子猝然变冷的神色给吓得咽回去了,又忙小小声地找补道,“当然,我知道,你待我是极好的,我这主要不是嫌弃我自己,我有时候就是比较招人烦嘛。”
  东宫太子凝视了裴无洙半晌,抿紧了唇一直没有说话。
  他心头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只是觉得莫名的失望与疲惫,甚至那失望都说不清是冲谁的。
  东宫太子第一回 如此清醒地认识到:一直以来,他都太一厢情愿了……他做的那些事,只不过露出冰山一角,就已经让他的迢迢开始害怕了。
  裴无洙的畏惧与小心翼翼,无异于给了东宫太子当头一棒,把他打得晕头转向,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想反驳,他想证明,他想剖白……但同时也再清楚不过地意识到,很多话,他压根就没法说。
  而东宫太子能说的那些话,却又未免显得苍白无力而又客套乏味。
  裴无洙有些后悔自己非得在这时候说这些扫兴的了。
  一个冰凉凉的东西突然在案下碰了碰裴无洙的手,裴无洙惊惶抬头,迎上东宫太子紧绷的侧脸。
  东宫太子借着案几的遮掩,在底下悄无声息地握住了裴无洙的手。
  “这是孤降生之日,父皇命宗人府搜罗四方而寻来制成的长命玉牌,”东宫太子隐忍道,“孤一直随身戴着,今日把它放到你手里,你收好,来日不管想向孤求什么事,拿着它来见孤,孤都应你。”
  “迢迢,你很好,孤从未有一时半刻觉得你烦过,”东宫太子凝望着裴无洙,克制着缓缓道,“你与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孤答应过你、也答应过父皇,以后会努力做一个好哥哥的。”


第56章 国师卿俦 是很美好的事情。
  ——而心里又有多希望, 你能只是哥哥的。
  不过尽是些无法诉诸于口的绮思妄念。
  不容于世俗,不容于人/伦,更不容于他二十年来学尽的仁义礼智、忠孝廉耻。
  东宫太子自嘲一笑, 松开了自案下握住裴无洙的手, 自斟自酌,举杯独饮。
  裴无洙愣愣地握紧了手中被方才片刻暖得尚存余温的长命玉牌,一时有些懊恼于自己方才表现出的那较为露骨的迟疑和不坚定。
  裴无洙定了定神, 捏紧了手中的玉牌, 从荷包里翻出前段日子跟着宓贵妃与福宁郡主赵逦文端午编百索时剩下来没用到的红绳, 直接上手扯了一段下来,系到方才东宫太子递与自己的长命玉牌上,头一低, 把那长命玉牌挂到了脖子上、收到了衣服里面。
  东宫太子沉凝着眉目看裴无洙动作,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缓了些, 似是生怕惊着什么一般。
  “这样好了,”裴无洙扬起脸笑了笑, 拍了拍胸口,颇有些亡羊补牢的意思,特特冲着东宫太子玩笑邀功道,“哥这玉牌现贴在离我心口最近的地方,我整日整夜向它祈祷你长命百岁,它天天被我吵着烦着,肯定能记得好好保护住你的。”
  东宫太子神色微妙, 有些难以自持的莫名欢喜。
  ——虽然他自己心里也清楚, 裴无洙此言,多是随口说来哄哄他高兴罢了,却也并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意味在里面。
  但即便如此, 只单看着裴无洙那修长白皙的脖颈间不经意袒露出的半截红绳、想到那下面挂着的是自己的长命玉牌……便已经足以叫东宫太子心潮澎湃,自顾自地醺醺然半晌、不愿活得太清醒了。
  裴无洙被东宫太子那莫名专注起来的眼神看得有些头脑发热、两颊发烫,想到自己刚才好像说了段尤其夸张的肉麻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般别开了脸去,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身边人的眼睛。
  东宫太子没忍住,伸出手来,想去碰一碰那截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心口莫名焦躁的红绳。
  裴无洙却仿佛身体感知先于大脑意识地察觉到了气氛的焦灼与不对劲般,瞟到远处从偏殿里往外走的慎刑司太监们,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匆匆草草道:“哥,那边好像已经完事了……我去看看小七怎么样了。”
  正正好错开了东宫太子探过来的手。
  “嗯,”东宫太子不露痕迹地收敛了动作,侧身微微调整了下坐姿,将双手稳稳地置于案下,神情寡淡道,“你去吧。”
  ——果然是……不应该啊。
  东宫太子于心底叹息一声,默默饮尽了杯中酒。
  裴无洙毫无所觉地离开了,迈进了慎刑司行刑的偏殿。
  ——真宗皇帝话放得狠绝,但到底“就在这里行刑”的“这里”是个很大的区域概念,又要在这里不说,又让不能吵的,慎刑司的太监们踌躇来、犹豫去,最后选了个明德殿东侧不远不近、充作耳室的小偏殿,过去请示了真宗皇帝后,见真宗皇帝无可无不可,也就便宜行事,殿门一关,倒是省得了拉帐子、堵嘴巴的功夫。
  毕竟一个皇子殿下、一个国公嫡女的,真做得太粗暴了,他们下面这些人虽是奉命行事,也怕之后遭了上头哪个小心眼贵人的报复啊。
  裴无洙到时,七皇子惨白着一张脸还微微笑着与身旁监管行刑的大太监客套往来,一口一个“公公辛苦了”、“都是父皇的意思”……裴无洙看得有趣,还特意在殿门口多站了一会儿,没有出声。
  七皇子是里面第一个发觉殿外来人的,敏锐警觉地一抬眼,见是裴无洙,微微一怔后便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柔弱笑道:“五哥来了。”
  “我看你挺精神的啊,”裴无洙暗啧一声,顺势摆了摆手,免了边上仓促下跪的慎刑司太监们的礼,原先提着的一颗心放下来大半,优哉游哉地走到七皇子边上,自叹弗如道,“刚挨了十杖还能口齿清晰、对答如流的,不错不错,看来往日里练武是真的没偷懒……”
  ——就是偏偏不好好练剑,裴无洙在心里郁闷地补充道。
  七皇子失笑,白着脸无可奈何道:“全赖公公们心慈……”
  当着裴无洙的面,边上的大太监说话都客气了三分,忙抢着推辞不敢,顺势别扭地强行夸赞起七皇子来。
  “还不起来呢,”裴无洙津津有味地听了半刻钟,也不去看七皇子已经尴尬得白里透红的侧脸,直到那些太监们确实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了,才顺手拍了拍七皇子的背,调侃道,“还想躺着继续听呢?起来吧,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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