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娘子 (老草吃嫩牛)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老草吃嫩牛
- 入库:04.11
陈大胜一动都不敢动,就默默无语的看他儿子攀爬出来,正面踩着他鼻子那片脸,两只肥脚就在他脸上左右碾,他还得用脸往上送送爷。
发现可以窜门,哦,窜篮儿了,那安儿也不远了,总之就爬来爬去,以他爹无辜的脸面,最柔软的肚皮为桥梁互相攀爬,一夜好几次。
偶尔人家上不去,一屁股还会坐在他脸上,腚下羞羞那块布布没垫好的,就湿啪啪从他脸上过,若睡前喝多了,如今娘不管了,就滴答水儿的从他脸上洗过。
陈大胜喜欢安静的观察这个世界,一个小孩儿,一整夜,会哭,会笑,会梦里玩耍,会梦里委屈,他们有无数你想不到的动作,有时候不入摇篮了,就会在炕上翻滚,以各色姿态翻滚……
陈大胜就蹲着看,坐着看,靠墙看,趴在炕柜上看……还总能看困了,后来也就睡着了。
有日清早,七茜儿坐起,就看到自己家三爷们齐刷刷靠在炕柜上,脑袋都冲着一个地方歪。
她也安静的看着笑,一直笑到他们睁开眼,一眼就能看到她。
旁的兄弟们也都是一样的毛病,陈大胜便奉献了这个良方,夜里搂孩子。
可怜余清官家小二都十二了,夜里被窝里就多了个爹。
可怜巴巴的剩下管四儿,胡有贵没有娃儿,那也没关系,一人抱了一只刚断奶的狗崽子,夜里搂着也是一样睡。
似乎,这小小的,软哒哒的小东西,总能给他们足够的安全感,细小,柔软,没有杀伤力,还有均匀的小呼噜,伴着他们一夜一夜。
这人睡好了,就恢复的快。
可当一个孩子夜里开始依赖你了,这就不能脱手了。
雨后晾干的后院,层层的衣裳挂着,爹们带着孩子就在后院探险。
余清官家的没来,陈大胜家俩,童金台家俩,马二姑家一个,崔二典家一个,六个孩子满地折腾,甭管多贵的衣裳,只要地下泥巴不进肚子,其余老爷奶奶您随意。
这都是官老爷家的少爷小姐们,就说什么玩器没有吧,童金台家里的大妞,布老虎排起来她能做个小令。
人家就是不玩,眼小的天地间就剩下石头,破草根,走哪捡到哪儿。
在家里丫头婆子,亲娘看的死紧,爹爹们允许,那就是世上最好的亲爹。
老刀们靠着西厢房墙说闲话,手也不能闲着,都双手跟要饭的一样摊开举着。
孩子们跟亲爹好,一会往他们手心放一块泥,一会放根棍儿,安儿最爱他爹,他往他爹手里放鸡粑粑,不止一坨。
童金台刚要笑,他大妞举着一把草趴在他肩膀,认真的给他插了一脑袋,预备卖了自己老子。
二典家的倒是不捡,像大蛆般,从各位大爷叔叔面前,趴在地上曲来曲去……
崔二典不想看了,就用胳膊肘碰碰童金台:“我说,你丈母娘还那样?”
童金台万念俱灰的点点头,有些不想见人。
他夜里有点惊,不严重,到时辰就猛的坐起。
他丈母娘非说他丢了魂,每天人家是天不亮就进入女婿闺女屋,先是一脸慈爱的让女婿喝一碗符水,又一本正经的一手握着童金台的右手,另外一只手高举四面一转,确定一抓,慎重将一把虚无放进困乏乏童金台手里,接着三声暴喝: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收来!归来!回来!呔!呔!呔!”
这个是要跺脚的,出主意的高氏说了,嗓门越大,气魄越大,功效越好。
喊完人家走了,俩崽子接着惊,那顿嚎。
张婉如就在炕上一阵笑。
童金台没有娘,就把丈母娘惯成了亲娘,回来啥也没干,他先从怀里给丈母娘来了个外藩金冠,还悄悄贴补了一把宝石。
从此,这世上一切人都在董氏眼里消失了,就剩个女婿亲生儿。
自己人骚扰自己人就算了,他老丈母娘爱屋及乌,只要抓住老刀就是一顿收。
这巷子没秘密,他们不对劲儿,那就是丢了魂儿,大深山里练兵谁知道魂魄丢到了哪儿?
陈大胜头回遇到,就握着自己收回来的拳头不敢动了,他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丢了魂,反正老太太们说丢了,那就,丢了?
他认真思考,这都给放到手里了,就咋放到?说来,魂魄在脑袋里,还是心里?
正上下比划呢,就看到成先生,成先生问他作甚呢?陈大胜就举着拳头,满面神秘的对他说:“我的魂魄,您要看么?”
很久没笑的成先生安静的看了陈大胜一会,到底噗哧乐了。
晚间,家里便收到钩藤大黄各五斤。
这位还好,给的是正经的药材。
新来的老太太大概消息灵通,看到他们就满面慈爱,还眼含热泪,日日宣召近前,先是给他们念段经,那是早上一碗灯芯草水,晌午竹叶粳米,睡前竹沥水,都不好喝啊,还不敢不喝,这是皇帝老子娘,世上最大娘,怕不怕吧?
伸手抹了一把脸,童金台就满面嘲笑的看着陈大胜说:“甭说我啊,哥,还拉么?”
一日三收魂,三种草啃着,他还多几顿老太太起毛点心贴补,他媳妇就一招儿,啥贵给他肚儿里塞啥汤,一天八顿不够,就时顿补汤。
铁肚儿在草原吃蚯蚓都没事儿,归家一泻千里,一个个都胖了,就他瘦了。
陈大胜吃完了老太太的起毛点心,他就是亲卫巷一切崽子的救命恩人,各房亲娘的保家仙。
如今都不防贼,防老太太那个大兜兜,还有大袖袖,咱老太太有钱了,丁点也不抠了,人只刻薄自己,啥也舍不得吃,都省给她最爱的……新崽子们。
只要她出门,那仿佛山匪入庄子,各门各户娘都是满面惊的冲出宅门拢孩子,包括七茜儿。
管四儿就仰天哀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人本来就是娇宝,他回来,爹娘,哥哥嫂子,妹儿全跟着来亲卫巷了,日子可想可知。
陈大胜伸脚踹了他一下:“好日子不过,恁不知足呢,好歹不是霉烂的东西,那要放在从前……”
他这话还没说完,童金台唰的坐起,一眼不眨的就看向泥孩儿们,孩子们忽不动了。
几个孩子神色肃穆,也不闹腾,也不说话,陈大胜他儿眼缝也开了,就神色神色专注的支着耳朵听。
当当当当……
耳朵里传来一阵锣响,安儿丢了紧握的两手石子儿,看向他最爱的人。
亲爹!
儿子跌跌撞撞晃悠过来,刚学会走路,迈不得几步,人家就小腿儿带动大胯,迅速坐到爹面前,很是依赖的拉住他的手,胖手又一顿往外点点,陈大胜才想起这声儿代表什么。
哦,耍猴的来了。
看这架势,没回来之前,最少看了三四回了。
晴天,不热,知了叫唤,天地绿莹莹香,亲卫巷临街的平屋顶盘腿坐了七个爹,怀里抱着六个娃。
富裕一爹无事,他就咬了一条青瓜,边啃边招呼那巷子口的老人:“呦,这边,这边~这边瞧着,老人家,老人家……”
耍猴的老人愣怔,找了一圈人才顺着孩子的叽叽喳喳的声音找到屋顶,好家伙,一屋顶子人。
他身边本就跟了一路外街里的孩子,看到这是泉后街,那些孩子便散了大部分,只留了几个胆大的安静的跟着。
都说泉后街住着大老爷哩,老人家也是装着胆子头回来,还,还挺畏惧的打了锣。
看老人家挑着担子,一边坐着一个猴儿的来了,陈大胜回头吩咐婢仆:“赶紧喊人去,家里有孩儿的都喊上,问俩老太太看不看?哦,后街告诉姑太太去,赶紧抱孩子出来,耍猴儿的来了!”
从前京里倒是有猴戏,主要家门口看滋味不一样。
那老人家走到房檐下就举目打量,却是七个穿布衣的,抱着一堆穿锦缎的小少爷?
婢仆?不像啊?他便见识少,也没得婢仆上老爷家屋顶的,还肆无忌惮的喊他。
这样的地方,是演着还是走着?
赶巧童金台家的管事的巷子口过,童金台喊他:“回家跟你们奶奶拿一贯钱儿出来,再给这老人家拿升细米,大热天儿,怪不宜的。”
这老人家好耳朵,一听一贯,还有细米,立刻便眉开眼笑,放下自己的担,就把摊摊支在了亲卫巷门口。
两只猴儿呲牙左顾右盼,四处嗬嗬,陈大胜听到自己怀里俩猴一起学。
根奴儿不跟余清官,又跑到爹怀里了。
摊子放好,走江湖的习惯,人家先要敲着锣来回三圈招呼人,结果这头一圈,就听到唐家二房家门子大喝一声:“嘿!你这老东西折腾什么呢?也不看看地方,你也敢……”
他这话还没喊完,便顺着耍猴的眼睛看向屋顶。
招惹不起的亲卫巷,大小老爷就怒目而视。
咱安儿很会告状,指着那边就怒吼:“闹~哦!”
那门子连滚带爬的走了,外巷子的孩子就一声呼喝,从躲避的地方出来,围着老人家的担子,看上面的猴儿,再看新抱出来的小砂锅,盖儿一开便是金晃晃发着甜香的麦芽糖。
耍猴的是半个货郎,针头线脑,家常生药,庙里的香烛,调和了廉价香料的刨花水儿,该当是什么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