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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贯娘子 (老草吃嫩牛)


  蓝安江心领神会点头,一溜烟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他放下褡裢关起门,便开始造起账册来。
  他是蓝家世仆,相处的久了,知根知底手脚就不干净了。
  他倒也不敢多贪,这次出门送小姐们侍选,是举全族的力量合了二十多万贯钱孤注一掷的。
  他就是再贪婪也知道后果,毕竟他是个奴婢,日子要依赖主家,如此贪钱也就只敢,今日大爷酒钱上抹一点,明日马料钱上抹一点子,甚至大奶奶的脂粉钱儿,他也是敢抹领头的。
  他这辈子,最不信任人性,便只信任钱财,这三文五文不多,可却积少成多么。
  将今日账目造好,蓝安江吃着跟大爷一模一样的酒菜,他喝小酒到亥时初刻,又去厨子老婆那边摸了几把便宜,这才回屋安睡下来。
  他却不知道,这顿酒竟是他在人间最后一顿酒了。
  亥时末刻,几道身影从蓝家暂居的宅子墙头蹦下,这些人挨门往屋子里灌迷烟。
  夏日里炎热,蓝家不用冰,便做不到门户紧闭,都是打着竹帘开着门睡的。
  因有二十万贯钱,蓝家便带了不少护院入京,如此夜不闭户也不担心。
  却可惜,他们遇到的却是老刀,未来这些人还会成为帝王手里最信任的老斥候,对付几个看家的护院,那是再简单不过了。
  等一圈子迷烟放完,将三进宅子里的人都迷倒,陈大胜他们便在院子里肆无忌惮的搜查起来,这人走半圈就在前院边上的一处厢房找到了蓝安江。
  如此这喝了小酒,又受了迷香的蓝安江,便被左右二十几个力道十足的大巴掌,外加上一瓢冷水给折腾醒了。
  他醒来想喊,却被人卡住喉咙骨威胁,那凶人说:“敢喊?便一刀抹了你。”
  说完真的拿出刀,对着蓝安江的大腿便是一下割肉皮。人家这人刀术好,真就只是开拃长的厚皮,丁点红肉没碰到。
  撕裂疼痛瞬间传来,这蓝安江便彻底清醒了。


第106章
  尖刀的尖儿从蓝安江大腿迅速划过,胡有贵出刀回靴就是眨巴眼儿的功夫。
  童金台则与他一起动作,那边动刀他便伸手将炕上的布单子取下来,顺手在手腕缠几圈后,对着这厮嘴巴就是一捂,将他撕心裂肺的惨叫就闷住了。
  一阵剧烈抽搐,这种疼痛距离昏厥只有一线,过不去便只有疼。
  蓝安江本就是个骨头里胆小懦弱,欺软怕硬之徒,他涕泪横流的抽搐挣扎,尿水都流了出来,好不容易挣扎累了,等那恶人放开他脖子,他便哑声喊了起来说:
  “饶命!大爷饶命!祖宗饶命!我们大爷卧房床下有个窖子那里面有二十多万贯钱儿钥匙就在我们大爷的腰带上绑着,我们大奶奶私房都在她梳妆匣子的暗格里小人就是个伺候人的奴才浑身上下也没有多少实在孝敬各位大爷饶命啊……”
  他这话还没说完,本就剧痛的脸便被人利落的扇了一巴掌,瞬间觉着自己脑袋在天空翻滚几下,虽最终又回到脖子,就撕裂般疼。
  陈大忠拿着火折子,点燃屋里的蜡烛,蓝安江又被人提溜着跪在炕前,他胆战心惊抬头,借烛光一看,便是一头冷汗。
  烛火摇曳下,七八个凶煞就或坐,或站的看着他,他们脸上也没啥表情,看他就如看不值钱的牲口般,不,甚至牲口都算不上,许看他就如看草芥。
  不,草芥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他往日去人市上给老爷掐花儿,也是喜欢用这样的眼神的。就那种,可以随意支配旁人的命运,让他死便死,让她生便生的感觉。
  他们如阎王殿里的差役,个个都穿着暗红色,有品级的官服?哎?不不,这,这不是阎王殿里的,这些就是一群人世当官的老爷?!
  神佛,皇天老爷啊,这是发生何事了?怎么会引得官兵上门?
  蓝安江脑子里胡思乱想,他都吓死了,便浑身瘫软着哀求分辨道:“大人,大~大人啊,搞错了吧?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小的就是个奴婢啊!小的只是个伺候人的屁!这主家做了何事,小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就,就冤枉啊……”
  他想磕头,却有人抓着他的头发揪着他后仰,他就什么都做不得,只能是满口是血,满面是泪的哀求。
  腿上越来越疼,他想晕过去,眼睛一眯,却被人迎面泼来一瓢冷水给浇灌机灵了。
  他软瘫下来,却发现自己跪在他本铺在炕面的大褥上?
  这又是何意?
  陈大胜就面无表情的看着,脑袋里不断问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就是这样一个人?
  还就是这人!他没看错,认错。
  他令自己全家骨肉分离天人永隔,还都不是好死。
  整一日,他们兄弟四人都很激动,然而到了这里却不激动了,就只觉着可笑,太可笑了。
  今晚他带着人穿着官服来的,这一路他都没有躲闪,只因这京里的守卫路线,何时换防,哪天换线,谁在哪儿?走什么路线巡查他一清二楚。
  他与柳大雅换了南门的夜班,而今南门那边,就只有机灵的余清官一人陪着几个假人呆着。
  这种手段粗糙好用,没人敢在天子脚下玩这样的手段,可他就敢。
  他现在手握重拳,胆大包天,可当初满门的男丁,甚至不敢挣脱绳索跑起来。
  他爷,他爹活着的时候,最爱说就是,咱家几代人,那都是老实人,你太爷被人家吐他脸上一口,他擦干就走了,那是根本不计较的,你啊,你就莫要招惹人家,要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做人啊……
  可一路漫长挣扎,他已经学到白日收割人头,晚上就照样吃喝,他走一步看三步,还什么都有了?
  他有疼到心肝里的媳妇,还有干爹的疼爱,皇爷的信任,同僚的尊重,权势智谋他一概不缺……可当初又是为什么啊?
  就简直……不堪回首!
  陈大胜慢慢走下炕,他走到蓝安江面前腰都不弯,就低头用下眼帘看着这家伙,看他这张肿胀而痛苦的脸。
  他的眼神是浑浊的,满眼痛苦并哀求着看他,他很瘦且渺小,站起个子还不到他肩膀,这次,他是仔仔细细的将这张脸审阅了个清楚,好一会儿,终伸手便是一个脆巴掌道:“去过~邑州没有。”
  蓝安江回答的很快:“没,没……”
  这话没说完,啪!就又是打掉牙的一巴掌。
  陈大胜的巴掌可不是好挨的,他打的技巧,让他多疼就有多疼,让他哪颗牙吐出来,便是哪颗。
  蓝安江脸上剧痛,想惨叫,可惜他身后人机灵,一巴掌过去便往他嘴上又堵了布巾,等他喊完又松开布巾,蓝安江就吐出一颗老牙,满嘴血的哭了起来,他想哀求,脸上又挨了巴掌。
  “好好想,去过没有!”
  又吐出一颗牙齿,蓝安江缓了半天,这才说:“去,去过……”
  啪!!
  这一巴掌打的狠,两颗牙齿吐出去,蓝安江便脑袋发蒙的想,我都说去过了,咋,咋还打我呢?
  他痛苦的吐出一口破舌头里流出的血,身体颤抖哭着哀求:“大爷饶命,老爷饶命,祖宗饶命,小的什么都说,去过的,去过的!小的去过邑州,真的去过!”
  陈大胜这次没打,就嫌弃的用帕子一边擦自己的指头一边问:“什么时候去的?去做什么了?”
  蓝安江咽了一口血,哭着哀求道:“记,记不得哪一年了,那还是前朝的事儿了啊,大大爷,是哪年,是哪年啊?啊对!有个七八年了,不不不,四五年?
  记不清了,那些跟小的没关系的,没人让小的去,小的怎么敢去啊!那是我们老太爷给了小的钱,让小的去邑州买人去呢……”
  他这话还没说完,脸上左右开弓又挨了四巴掌,这一次是陈大义打的。
  陈大胜吸气:“哥,别打死了。”
  蓝安江直接被抽晕过去,等他醒来就吐了半口牙,趴在地下想哭个痛快,却被人用脚翻了过来。
  陈大忠从炕上下来,用脚踩着蓝安江的手指头,不顾他疼痛就左右碾着道:“一会我放开你,你再跟我详说说,是你们老太爷,让你拿钱去邑州买人的?”
  蓝安江被人捂着嘴,疼的魂飞魄散,还喊不出来,他想昏过去都不成。直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遭这样的罪?
  如此,他便暗暗怨恨起蓝家来,这人让他仔细说,他便想,这大半夜官爷上门拷问,这一定是蓝家犯了大事儿了,他的命不值钱,可他也爱惜的很,便~顾不得什么,他肯定是要戴罪立功的了……
  打这样的人是极没意思的,这人肮脏恶心,碰到他的肉你都会膈应到吐。
  屋里烛光很明,蓝安江放着的几根蜡烛都被点了起来。
  陈大胜就盘腿坐在炕上,神色麻木的听着这厮叙述:“……那年朝廷的兵爷路过子野,那谭家军征丁的老爷就上了门,他们说你蓝家家大业大的,就按照人丁册子送一百二十男丁入营吧……”
  一直没吭气的陈大勇忽插嘴:“谭家谁去的?”
  已经吓破胆的蓝安江立刻颤抖起来,他捂着脸哀求道:“官爷,小的就是个奴婢,小的谁也不认识啊,不知道谁去的,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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