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看着皇后的脸色道:“故而,臣今日,便是想求皇后娘娘出面,在宫中办个赏花宴,替臣请了荣三小姐来,臣也好趁此良机,向其赔个不是。”
皇后素手捧茶,刚抿了一口便放下了,“可本宫怎么听说,你看上的是人家的丫鬟?”
“皇后娘娘这是哪里的话,臣看上的,从来只一个荣呈因罢了。”
“你现如今便是话说的再好听,也不过一个空壳子。这赏花宴,本宫可以办,但是,你若再给本宫搅出什么乱子来,这荣呈因,你便是想也休想了。”
皇后终究还是心软,又忌惮着东郡的势力,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他的。
“多谢皇后娘娘!”陶珏又行了个礼。
皇后听到他这话便头疼,上回便是这话,将她给坑大发了。
她挥了挥手,示意人赶紧下去。
想说的事情说完了,陶珏自然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便自觉告退。
“等等。”皇后却又突然叫住他。
“今夜是十五。”她说。
“是,是上元节,臣待会儿便去长街上凑凑热闹。”
“给冶儿带点好玩的回来,他喜欢这样的节日。”皇后叮嘱道。
“是。”
陶珏应下后便走了。
皇后口中的冶儿,便是当今皇长孙陶冶,不过六七岁大小,却已背负起了国朝最大的期望。
而他的父亲,便是皇后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陶勉。
当今圣上没有亲儿子,唯二的两个,在先帝爷还在的时候,便明争暗斗,最后落了个鱼死网破的下场。
按照大晏原先的规矩,上元节,是需要皇上皇后,或是太子与太子妃出来坐花车游街,看望百姓的。
可是自瑞安五十一年起,这规矩便被废了。
瑞安五十一年的上元节,太子与太子妃相携坐花车游街,花车底下却不知何时藏了一批火.药,引爆的那一刻,整个盛都的人都震惊万分。
当时的太子与太子妃,便是如今的皇上皇后。
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便是陶劝,当今圣上曾经庶出的次子,生母只是当时东宫的一个乐姬。
长子为了权力,设计谋害人命,次子为了夺嫡,设计谋害自己的父亲。
这就是圣上的两个好儿子。
幸而先帝仁慈,并未将陶勉的罪过牵连到他人身上,所以当时怀有身孕的太孙妃,还可以平安诞下儿子。
陶冶自出生起便与母亲住在东宫,皇上对其很是看重,在他三岁时便叫其拜喻家长孙喻棠为师,学习治国之道。
可皇后已经怕了这样的日子,她只想叫自己的孙儿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活下来,权力什么的,她如今哪里还需要在乎。
*
陶珏在去长街之前,还去了一趟荣家后门巷。
荣呈因鬼鬼祟祟出门的模样被他看在眼里,很是滑稽可笑。
他掂了掂手中的果子,一下子砸到了荣呈因的跟前。
“啊!”她惊呼一声,愤然抬头。
陶珏坐在巷子口的高头大马上,正笑看着她。
“东郡王?”荣呈因唤他。
“难得你还记得我,明日怕是又要问我是谁了。”陶珏伸出手去,示意她,“过来。”
荣呈因不仅没过去,还退后了几步。
陶珏骑着马近了几分,“今晚上长街闹灯会,带你去瞧瞧热闹。”
荣呈因口是心非:“我去凑那热闹做什么?”
看她披了件单薄的披风,兜帽将脑袋都遮住了大半,陶珏似笑非笑道:“是啊,不去凑那热闹,那你鬼鬼祟祟地出来做什么?”
“我自然有我的事做!”
“我也有我的事做。”陶珏再次伸出手去,“过来,陪我去逛逛灯会,不然,今晚你去哪,我就跟着你去哪。”
纵是百般不情愿,荣呈因还是上了马。
不过这回她机灵得很,直接坐在了陶珏的后面,叫他不能对自己动手动脚。
她的小心思,陶珏自然晓得,尚未等荣呈因坐稳,他便开始驱马离开。
荣呈因晃了晃身形,好容易拽住了他的衣角稳定下来,又随着他不断加快的疾驰而显得有些吃力。
陶珏空出一只手来,将她的手拽过,摁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可惜了,今晚没什么东西给你偷,你就勉强扶着吧。”
陶珏的声音顺着冷冽寒风,钻进荣呈因的耳朵里。
原来他早就知道。
荣呈因垂眸,总是这样,她对上陶珏,总是不占半点上风。
索性双手都环上他的腰,叫自己坐的舒服稳当些。
察觉到那两只不安分的手在自己腰间摸来摸去,陶珏低头看了眼,眸中的笑意愈加深厚。
“去东郡吧。”他突然说,“跟我去东郡吧,好不好?”
荣呈因的手不动了,浑身都不敢再动了。
那个噩梦般的下午又再次闯入她的脑海中,毫无征兆的,她又回想起陶珏说,要带她去东郡,再也不到京城来……
虽然陶珏只是询问的语气,可她还是从心底里对此感到害怕,她想要缩回手,却被陶珏死死扣在腰间。
“去东郡好不好?那里没有人敢动你,就我们两个,所有你不喜欢的都不会有,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昨晚跑步后遗症,浑身酸痛太累了,所以没更,以后还是正常日更~
第二十五章
再温柔缱绻的话,从陶珏的口中说出来,都只能叫荣呈因瑟瑟发抖。
到了地方,陶珏伸手要抱她下来,被她特意避开。
伸出去的双手怔在半空,随即放下。
“走吧。”陶珏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阁下究竟为何要一直与我过不去?”
荣呈因掀了兜帽,火红烛光下扑闪的眼睛炯炯有神,好一个精明伶俐的模样,问出的问题却叫陶珏发笑。
“我知道你是东郡王,可是东郡王又如何,东郡王就能总是欺负人了吗?”
“是啊。”陶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东郡王,就是能欺负人。”
荣呈因憋着一口气,怒视着他,良久,终于别开眼神。
陶珏掰过她的脑袋,齐整的妆发在兜帽的掩护下没有被风给吹散。
他抚了抚发鬓一角,从袖中掏出一支珍珠流苏坠子,正是昨日他从荣呈因头上取走的那支。
坠子重新回到荣呈因的头上,陶珏推了推,听它们碰撞发出叮啷的响声。
荣呈因伸手摸了摸,却正好碰上陶珏还未挪开的大手。
陶珏顺势牵住她的手,“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荣呈因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又被他攥紧了几分,拽着往前面热闹的街市去。
红灯笼,绿罗裙,满眼风光,十色陆离。街市上,所有的小贩都卯足了劲儿叫卖着,姑娘汉子们路过一个个摊口,兴奋地直走不动道。
“记得从前苍南山下有集市的时候,你总是跑的比任何人都快……”
“我不记得。”
陶珏话未尽,便被荣呈因打断,她漠然地看着眼前这些东西,“真奇怪,你们都要跟我提起这个地方,可我压根就不想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阿因。”陶珏唤她,“越想逃避的事情,就越容易露出马脚,那块玉佩……”
“玉佩是昨日我家丫鬟在外头捡到的,说是见上头刻了我的名字,这才将其带回,怎么,刻了我名字的东西,王爷莫非还要说是自己的?”
苍南山书院的规矩,但凡入学的学生,都会得到刻有自己名字的一块玉佩,玉佩的颜色形状各异,不尽相同。
可偏偏巧合的是,荣呈因的玉佩是个白月牙,陶珏的,是个黑月牙。
为此,许多的师兄弟们都还曾调侃过他们俩,说是天作之合。
从前的荣呈因对这些话倒也受用,如今却只剩下满满的讽刺。
哪来的什么天作之合,玉佩是老师给的,便也是人为的。
人为的东西,又干上天什么事呢?
荣呈因睫毛眨得飞快,仰面向上,蹙眉看着满天的孔明灯,忽觉震撼。
这样的场面,她已经有两年未曾见到过了。
陶珏见她走不动道了,便跟着一道驻足下来,静静地陪着她。
天上的孔明灯越放越多,顺着风的方向往京郊的山野地方飞去,一往无前,永无止境。
后面是漫天繁星,是金黄圆月,是无尽黑夜。
荣呈因忽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传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继续看着留在凡间的亲人。
那这么多的星星里,有没有一颗,会是她的父亲呢?
本来仰面只是为了止泪,如今却是催泪一般,泪珠夺眶而出,汹涌澎湃。
陶珏一下便愣住了,这似乎,还是荣呈因头一回在她面前哭。
他没有动静,静静地看着她哭,见她久久不肯停下,这才轻微叹息一声,将其搂进了怀里。
真难得,荣呈因没有反抗。
“我没有爹爹了,我没有爹爹了……”
她脸埋在陶珏怀里,带着明显哭腔的声音戚戚糯糯,全然没有平日里的傲气。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陶珏的胸膛,不停地念叨着自己没有父亲这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