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给你的手套可在。”
姜漓道,“在。”
“戴上。”
夜里,周恒倒是没再让姜漓给他唱曲。
守到天亮,铜壶滴漏里的水声传来,周恒起身,外头的高沾已经候着了。
这回也没让姜漓留在里头伺候。
姜漓退了出去,又算是顺遂地过了一日。
高沾一进来便偷偷打量了周恒的神色,一夜过去,那怒气总算是消了,不由松了口长气。
昨夜他一夜都不敢合眼。
生怕这头突然叫人,好在一夜过去,风平浪静。
高沾伺候完周恒洗漱,屋外的太监进来正打算摆桌,周恒手一扬,都遣了出去。
屋里就剩下了高沾。
周恒才道,“给王钊递个信,让他回宫。”
王钊是周恒的贴身侍卫,一年到头,多半时间都奔波在外,连高沾也很少见到其人。
“是。”
高沾领完吩咐,正要退下去送信,又听周恒道,“你去查查姜家,一年前带回来的那个庶女,是从哪来。”
高沾的脚步及时收了回来。
姜家庶女,不就是韩公国世子的未婚妻,姜姑娘的妹妹姜漓吗。
“莫让人有所察觉。”
**
一夜过去,含熏殿内倒是安静,荣华殿却不好过。
那番一刺激,惠贵妃那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身子,又倒下了。
过了两日,才勉强能下床。
惠贵妃身边的宫女玲珑,去取了个披风的功夫,回头见惠贵妃立在窗前,吹上了风,赶紧上前一把将那窗户拉下,担忧地说道,“娘娘,梅雨天的风可吹不得。”
惠贵妃没说话,由着玲珑将她扶进屋里。
刚落座,娴贵妃又来了。
娴贵妃过来,能有什么好事,借着探病的由头,又是一番刺激。
“姐姐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免得又伤了身子,姐姐跟前不是还有大皇子吗,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怎可能会同姐姐置气。”
娴贵妃一走,惠贵妃便喘上了。
娴贵妃不过也只得意了一个上午,到了下午,便气得坐立不安。
上回除夕,她曾向陛下讨要的那双虎皮手套,如今落到了一个奴才手上。
还是那个浣衣局熏香的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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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们来了,终于赶上了最后一分钟!
皇上的后宫,文案上写了,不是他自己的,儿子也不是。
宫中人物理一理:先帝还在,退位后成了太上皇,皇上(男主)的后宫现在是他的母后,太上皇后在打理。目前后宫有两个贵妃,一个是惠贵妃(有一个皇子),一个是娴贵妃,太上皇后的侄女,姓韩,是韩国公世子的表妹,也是太上皇后的娘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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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当真?”娴贵妃问传话来的严嬷嬷。
严嬷嬷点头,“奴才去打听了一番,浣衣局的那宫女自打进了含熏殿后,连着给陛下上了几回夜,御前当差的太监,都被清理回避。”
娴贵妃那心就跟要炸开了似的。
进宫一年了,她也没见皇上让她去他屋里宿过。
不上门。
也不让她去。
这番一瞧,她就是个笑话,好歹惠贵妃还有个孩子,曾经得过宠,她一进宫,就生生地守了一年活寡。
以往皇上谁都不碰还好想。
可她却被一个宫女比下去了。
娴贵妃收拾了一番,叫上严嬷嬷,赶去了含熏殿,“本宫倒是想瞧瞧,那宫女到底是什么花容月貌。”
娴贵妃到了含熏殿,没能进去。
门口的刘贵点头哈腰,说的话大意就是,含蓄殿,没有周恒的吩咐,谁也不能进。
就算是贵妃也不行。
娴贵妃没办法,只要憋着气回去,到了正午,又让严嬷嬷走了一趟,请姜漓去她的芳华殿喝杯茶,两人细细算起来,还有些渊源,姜家的二小姐姜漓同韩国公世子指婚,姜姝是姜漓的姐姐,娴贵妃又是韩国公的表亲,也算扯得上关系,既然来了宫里,就当多照应。
严嬷嬷将这话说给了刘贵。
刘贵依旧为难地摇头,“陛下吩咐,这含熏殿当差的人,不能出去。”
严嬷嬷又是空手而归。
娴贵妃气得当场摔了碗,“她到底有何了不得的地方,竟让陛下如何维护着她。”
娴贵妃心里难受,寻不着人,连个发泄的地儿都没有。
最后严嬷嬷想出来了个主意,“既是姜家人,娘娘倒不必发愁,见不着和尚,那庙子还在呢。”
娴贵妃顿悟。
姜漓并不知娴贵妃上门来寻过她,刘贵没同她说,自来了含熏殿,她每日都过得顺遂,只要夜里给周恒焚好熏香,陪着他在那床边上坐一晚上,她的差事就没了。
比起浣衣局来,更轻松。
没人来吵,也没人来寻麻烦。
大半个月的黄梅雨,这一日终是住了点,见天爷放了晴,姜漓早了半个时辰到后殿当值,将屋里的香炉挨个清洗干净,又到后院寻了一处太阳,蹲在青石板上晒起了炉子,落在光束底下的一张脸,迎着光,面上的肤色被照得透明,能瞧见白皙皮肉下的细细血丝。
高沾跟在周恒身后,眺眼一望。
也形容不出个什么来,就觉得这日头,该配这样一张脸。
高沾回过神来,周恒早已一脚跨过门槛,出了含熏殿。
当夜周恒没再回来。
姜漓听刘贵说,陛下在干武殿安置了。
这几日,姜漓从御前的太监堆里,隐约听到些消息,说是驻守青松江关口的韩家世子韩焦,近日会回朝,皇上想必是为了这事在繁忙。
姜漓守了一夜空房,从里出来,瞧见宫墙顶上初升的日头,心头莫名跟着一轻。
正巧,遇上御前伺候的太监们说起打趣的话,姜漓的嘴角,跟着往上扬了几分。
生疏的一抹笑。
最为触动人。
门前立着的一位太监瞧失了神,腰窝子被旁人一戳,待醒过神来,两人脸色均是带了些潮红,转个身一路下了白玉台阶,迎面就撞上了刘贵。
刘贵避开两人,迎上了姜漓。
“姜姑娘,姜家夫人进了宫。”
先前娴贵妃来请人,刘贵早听了高总管的吩咐,后宫甭管是谁,都不能让姜漓碰上面,刘贵便不敢放人,如今姜家夫人来了,是姜姑娘的亲娘,且姜夫人是太上皇后请进宫里做客,点了名地让姜姝过去一趟。
刘贵不敢马虎。
姜漓的脚步硬生生地僵在了台阶处。
姜夫人,薛氏......
刘贵将话都带到了她跟前,“姜夫人正在福宁宫,太上皇后开恩,让姑娘过去叙叙话。”
姜家不过是从四品京兆主事,哪里需得太上皇后邀请。
她也不过是个宫女。
然比起这个来,姜漓更不安的是,姜夫人已在福宁宫,不知应不应付得来,有没有露出端倪。
姜漓好不容易松懈了片刻的心又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过了一阵,到底还是稳住了心绪,不敢有半点耽搁,同刘贵说道,“还要劳烦公公寻个人来,替我带带路。”
从含熏殿到福宁宫,算是姜漓这大半年来,在宫里走的最长的一段路。
脚底下的金砖被磨得发亮,狭长的甬道就如同那日雨夜瞧见的一般,只见旁边红彤彤的两道宫墙,越来越窄,延绵往前,仿佛没有尽头。
太监走在前,姜漓走在后。
脚步踩在金砖上,姜漓突地就有些失神,恍惚之间,似是瞧见了阿爹的身影立在前头,回过头来对她伸出了手。
“阿漓,跟紧了,这宫里不比府上,走丢了,可捡不回来。”
她进过宫。
在她很小的时候。
很多年前,她的爹娘还在,还是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父亲一匹铁骑,一把长矛,收复幽朝半边疆土,也曾一时名震四海。
她没走丢。
走丢的是他们。
“姜姑娘?”
前头的太监走了一段,没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见姜漓立在那发了呆,忙地唤了一声。
姜漓猛地一个激灵,再也不敢乱看。
太监将姜漓带到福宁殿,里头的宫女接了人,一路将她领到了太上皇后的寝宫,刚上了门前的台阶,姜漓就听到了里头的说话声。
“进宫这么久,本宫都还没见过姜妹妹呢,倒是本宫的疏忽,早该寻过去......”
姜漓垂目入内,只觉殿内的光芒,比浣衣局亮,也比含熏殿要亮堂。
屋内的说话声,也随着她脚步一跨,瞬间断了声,屋子里的人齐齐往门口瞧去,只见一身打扮极为朴素的宫女,半垂着头恭敬地走了进来。
“奴婢参见太上皇后。”
姜漓跪下,头伏在地上。
“你就是姜姝?”太上皇后偏了偏头,一双眼睛半眯,半天没瞧见其模样,便指了姜夫人身边的位置给她,“起来,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