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却道:“只说是我叫她,小六一定会过来。”
小莲、小玉应声退下。
不消半晌,晋楚染就来到了秋爽斋,暮色从窗外暗暗袭来,秋爽斋中一刻深赭,一刻淡青,不停的转换着颜色。
晋楚染神色仍旧怔怔,宛如行尸走肉一般,见了老祖宗和晋向邺也不行礼,只是站着。
老祖宗举眸看住晋楚染,也觉得晋楚染不似平常,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似的,于是轻声道:“小六,发生什么事情了?”
晋楚染心里难过至极,却又不愿在人前表露。
一时无言。
片刻过去,老祖宗侧眸看一眼晋向邺。
晋向邺柔声问道:“可是小侯爷欺负了你?”
晋楚染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不知道到底是北堂熠煜负了她。
还是她负了北堂熠煜。
晋楚染脑子里就像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思绪。
跟着,晋向邺又问:“若是小侯爷没有欺负你,那你回来身上怎会那么多鲜血?”
鲜血!
听到这话,晋楚染不免深深吁出一口气。
眉宇一抖。
心头一颤。
鲜血……
晋楚染低眸道:“那血不是我的。”说时,晋楚染语气颤抖。
晋向邺问:“那是谁的?”说着,他笑了笑,“总不能是小侯爷的吧?”
晋楚染紧紧蹙眉,感觉几乎不能呼吸:“正是……”话还未说完,她眼眶就已经完全湿润,眸中一片模糊。但她仍旧在心里拼命的告诉自己,不能哭,绝不能哭!
但很奇怪。
晋楚染越是这么想,眼眶里的泪水就越是忍不住往外冒,心里的痛也更甚三分。
晋向邺随即侧头跟老祖宗对视一眼。
老祖宗问:“血是小侯爷的?”
晋楚染点头。
老祖宗和晋向邺都倒抽一口凉气。
晋向邺问:“今日安国侯府发生了什么?小侯爷怎么样了?”
晋楚染摇头。
须臾,晋向邺见晋楚染迟迟不说话,心头不免有些焦急。
他蹙眉看了看老祖宗。
老祖宗往前正一正身姿问:“乖,小六快点告诉老祖宗今日安国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究竟是谁伤了小侯爷?你身上又怎会沾染那么多小侯爷的鲜血?”
晋楚染依旧不答。
随后,老祖宗就又问:“可是小侯爷保护你才受伤的?”
这话就像是一把冰凉而锋利的匕首深深插入了晋楚染的心间。
痛得晋楚染不能自已!
晋楚染深吸一口气:“小侯爷……”
老祖宗忙问:“小侯爷怎么样?”
晋楚染蹙眉道:“小侯爷是被我所伤。”
老祖宗、晋向邺一骇。
晋向邺问:“为什么?!”他稍顿了一下,又竖目道:“小侯爷可是你未来的夫婿!你怎能这么做?!小六,你知不知道若是小侯爷告上去让皇上、皇后知道,你根本就难逃一死!”
老祖宗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呢?!”
晋楚染低声道:“我没有做过就不能让他伤害我。”
老祖宗问:“谁要伤害你?”
晋楚染含泪不言。
小玉站在一侧小声嘟囔道:“除了小侯爷还能是谁。”
小莲用胳膊杵了她一下。
老祖宗觑小玉一眼。
小玉闭嘴。
晋向邺深吸一口气问:“何以小侯爷要伤害你?”
晋楚染紧紧蹙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
她不知道为什么北堂熠煜不相信她。
她更不知道为什么北堂熠煜会突然就变得那么相信司徒元冬。
不过才三日而已。
为什么?
为什么一切都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她从没有想过有一日自己居然会亲手把匕首深深插入北堂熠煜的胸膛。
那么多的血顺着匕首淌到她的手上,腕上,臂上,湿了一片袖口。
晋向邺吁出一口气,摇一摇头。
第101章 怪他
老祖宗着急的拍着椅把道:“小六啊小六……你到底知不知道……”说着,老祖宗又是一声叹息,片刻无言过去,老祖宗以手扶着额道:“小六你简直是胡闹!”随后,她抬手指一指门外,“你看看外头,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东西,你却亲手毁却,前儿荣德郡主的下场难道就没有给你丝毫的警示吗?若是失了与小侯爷这场姻缘,明年或许要前去蛮族和亲的人就是你!你到底明不明白?!蛮族是什么地方?”稍歇了一口气,老祖宗就又道:“何况你所举所为所伤的乃是小侯爷,皇后娘娘的亲侄,虽说如今皇后娘娘被皇上革了封号禁足在延福宫不比往日风光,但皇后仍旧是皇后,皇上也还是让皇后娘娘居在延福宫,并未过多苛待,而咱们信阳侯府根本也好不了多少,德妃娘娘暴毙,恪夫人骤然失子,后宫无人,一夕难起,前朝二殿下荣王变靖王,且被发去了靖州!靖州又是什么地方?山高水远!皇后娘娘若想动你就好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说完,老祖宗用力瞅着晋楚染。
晋楚染听言却只是漠然一笑。
晋楚染早就料到,其实老祖宗前半段是假,后半段才箴言,才是她真正想说的话。
晋楚染左右看了看。
在这偌大的府邸中什么时候才能没有互相的利用,才能没有时刻的审时度势,才能没有那些虚情假意?
晋楚染低眸。
跟着,晋向邺也道:“如今咱们只能跟安国侯府联手才能谋得一线生机,而你跟小侯爷联姻便是最好的一步。但现在却……”说着,晋向邺一声叹息。
荣德郡主……
北堂安哥……
晋楚染抬眸看住满脸戾气的老祖宗以及一侧神色愁戚的晋向邺,心里忽然觉得其实和亲或许也没那么不好。
月前,轩辕季风孑然一身从京都城出发,两人两骥一路往靖州奔去。轩辕季风对于京都城的一切决绝得就仿佛没有一丝留恋,身边只带着侍从长天一人而已。
他清楚知道靖州烟瘴遍布,条件颇为艰苦,有些人刚到靖州,就因为气候变化,水土不服,无法适应,也就直接生病死去,若换到以前他或许会胆怯,会退却,但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只剩下满心忿忿,而今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让京都城里的所有人都后悔,也要让他们全都尝一尝那种失去一切的滋味。
亲人、荣耀、信任、信仰、是非……一切的一切!
特别是北堂熠煜!
因为这一切都要怪他!
若不是他不合时宜的中毒,或许德妃不一定会死。
若没有北堂熠煜暗中的帮衬,仅凭皇后,根本就不可能这么轻易的于无形中杀死德妃,更加不可能一箭双雕!虽说皇后得到了些许惩罚,但轩辕季风却觉得那是远远不够的,仅仅只是革了封号禁足根本不能撼动皇后分毫,轩辕季风早在心里发誓,终有一日他必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还有晋楚染。
他也不会放过!
他觉得自己以前真是瞎了眼!
轩辕季风刚跟长天来到丰州,还未到靖州境内,晌午时分,烈日当空,实在不适合长途跋涉,于是,轩辕季风和长天就让马匹先在河边喝水修整,他们自己则坐在一棵高大的树下乘凉,欲等着天色稍晚些再行启程,长天拿出牛皮水袋想要喝水,但往嘴里倒了倒却发现里头水早已喝尽,正要起身去装,轩辕季风忙一手拉住他,并朝他一笑,随后另一只手把自己的水袋扔给他。长天回笑了笑,重又坐下,仰面喝了两口后,将胳膊放在膝盖上头,食指拇指叼着牛皮水袋,稍稍抬眸看着蓝天白云道:“殿下,没想到在这丰州边境居然也能看到这么清澈的天空。”
轩辕季风一笑问:“跟着我你后悔吗?”
“后悔?”长天笑着摇了摇头。
轩辕季风侧目看着长天道:“如今在这世上我只信你一人而已。”
长天笑着回看轩辕季风:“我明白。自跟你出来京都城一道过来靖州的时候我就十分明白,我不能丢下你一人。”
轩辕季风笑。
长天又道:“万一我不在,你做出什么傻事怎么办?”
轩辕季风继续笑。
长天还要再说,他们就忽听得不远处似乎有沉重的鼻息声,“噗嗤噗嗤”的,长天挺身看了看近处周围,除了他们两个并无旁人休憩,无人说话,一时更是万籁无声,这种粗重的声音就显得愈发明显。
轩辕季风侧眸看一眼长天。
“什么声音?”
长天摇了摇头:“听着像是人声。”
“人声?”轩辕季风左右看了看,“可是并无他人。”
长天一凛:“可是皇上派来的?”
轩辕季风低眸蹙眉。
随即两人一道悄然起身。
拿着剑鞘在四处搜寻。
终于在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中长天找到了一人,是个男子,一袭灰墨色的缎子衣袍,额上绑着一条用寸银制的环形抹额,手里握一把长刀一动不动的躺在灌木生长最为茂盛的深处,长天压下寸尺高的灌木再仔细定睛一看,在男子衣袍上,长刀上以及周围灌木丛的枝叶上全都是乌黑的血,他眉头紧皱似乎十分痛苦,呼吸沉重,仿佛每一次呼吸都用尽了他身上所有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