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楚谢吁出一口气:“听闻靖王点名要侯爷前去靖州领尸,否则不予小六下葬?”说时,他语气平和。
北堂熠煜点了点头。
晋楚谢问:“侯爷去吗?”
北堂熠煜点了点头。
晋楚谢却深深蹙眉道:“可是侯爷的身子……”还未说完,他就轻叹了一声。
北堂熠煜侧眸轻轻然看住晋楚谢道:“我要去。”语气笃定得根本就不容人置喙半分。
晋楚谢听言,随即就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方瓷瓶塞给了北堂熠煜:“这一瓶是定心丸,但凡侯爷感觉毒性要发作时就赶紧吃一粒,定心丸暂时可以抑制侯爷体内的毒性,但这也只能是暂时的抑制,并非长久之计,侯爷去靖州一旦领了小六的尸身就必须要赶紧快马加鞭的赶回到京都,否则毒性一旦入了五脏六腑就是华佗再生那也救不了你了。”说完,晋楚谢就一直看住北堂熠煜等待着他的回答。
其实北堂熠煜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
待得他到靖州之后先血洗靖王府,将轩辕季风这个畜生千刀万剐,为晋楚染出气,然后他就去陪晋楚染,在一处山好水好的地方,永世不离。
随后,北堂熠煜道:“我晓得。”
晋楚谢听言轻“嗯”了一声:“其实现在信阳侯府也乱做了一团糟,老祖宗听闻小六在靖州暴毙的消息后,一时哭天抢地,破口大骂靖王无情无义,暴虐至极,差点就晕厥了过去,侯爷也是不知所措,连连叹气,根本不敢再告诉老祖宗靖王不予小六尸身下葬的话,而五弟则更是不相信小六已经死在了靖州,非要前去靖州一探究竟,府邸里五六个小厮都被他打伤了,根本就拦不住,大哥、三弟尚在宫中,无暇顾及,原本好好的一个信阳侯府,现在却是支离破碎。”
北堂熠煜轻笑一声:“你当真以为信阳侯府一直以来都是你表面上所看见的那副波澜不惊、岁月静好的样子吗?你难道当着一直以为信阳侯府母慈子孝、兄友弟恭?”说完,北堂熠煜就侧眸过去淡淡看了一眼晋楚谢。
晋楚谢蹙眉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北堂熠煜随即就笑哼了一声道:“其实小染老早就不想待在信阳侯府了,”说着,他看住晋楚谢,“因为在信阳侯府里,无论是老祖宗也好,还是晋向邺也好,其实对小染的关怀都并非出自于真心,而只是想要利用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已。你们信阳侯府的人根本全都是世俗中的世俗,自私中的自私。”
晋楚谢却道:“你胡说。”他含笑摇了摇头。
北堂熠煜道:“一开始,信阳侯府的老祖宗想要将小染送入宫,后来德妃娘娘害怕小染入宫后夺了她的盛宠,于是就没肯让小染入宫,反而让晋楚恪入了宫去,后来信阳侯的老祖宗又筹谋着要将小染嫁入安国侯府,嫁给我,”说着,北堂熠煜看着晋楚谢淡淡一笑,“我是什么样的人,安国侯府是什么样的地方,传闻颇多,好话却少,但他们还是要将小染嫁过来,不是为了小染的幸福着想,而只是想要利用小染来监视我。”
“他们?”
晋楚谢看着北堂熠煜。
北堂熠煜道:“信阳侯府老祖宗的意思你觉得晋向邺以及奶奶们心里会不清楚?”
晋楚谢稍稍一低眸,轻声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北堂熠煜一笑:“我是在提醒你,看清形势。”更重要的是,他不会再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晋楚谢轻声道:“侯爷,我问你一个问题。”
北堂熠煜轻叹一声:“你问。”
晋楚谢道:“若是你没有中毒,你会娶小六吗?”
北堂熠煜“嗯”一声。
晋楚谢道:“可你分明晓得小六是老祖宗故意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
北堂熠煜随即看住晋楚谢道:“我相信小染。”
晋楚谢点了点头,静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气问:“侯爷何时启程?”
北堂熠煜眉宇一蹙:“即刻。”说完,北堂熠煜就回身走开:“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千万别让人糟蹋了我园子里的贴梗海棠。”语气中带着几分玩笑意味。
晋楚谢含笑叹息了一声,“遵命。”随后,他眼看着北堂熠煜身影渐渐埋没在夜色中,半晌过去,他才从安国侯府出来,回了信阳侯府。
信阳侯府灯火通明,并无人歇息,老祖宗、晋向邺、荆氏、姬氏都正安静的等在前厅,姬氏见到晋楚谢回来了,忙就起身将晋楚谢迎了进去,并看住晋楚谢问:“可打听到了安国侯爷怎么说?”
晋楚谢只是淡淡道:“侯爷已经启程去了靖州。”
老祖宗听言,赶紧转过头去跟晋向邺互觑了一眼,随后才稍稍吁出了一口气:“没想到安国侯爷对小六的用情还是挺深的,一听到小六暴毙竟一刻都没多等。”说完,老祖宗朝晋向邺笑了笑。
第147章 没了就没了
晋向邺道:“其实安国侯爷对于小六的用情老早就应该能看出来了。”
老祖宗问:“怎么说?”
晋向邺道:“前儿皇上不是想把小六嫁去蛮族和亲的吗?”
老祖宗听言忙道:“是了!我说那次安国侯爷何以要插手小六的事情呢!”
姬氏却不解:“那为什么前儿安国侯爷要跟小六退婚呢?”
老祖宗轻笑道:“安国侯爷并非是要跟小六退婚,而是不愿与信阳侯府联姻。”
姬氏依旧不解。
老祖宗道:“安国侯爷大概早就看出来信阳侯府的用意了。”
晋向邺点头。
荆氏一面捻着手腕上挂着的一串佛珠,一面轻声道:“只要能将小六的尸身领回京都安葬就好了。”说着,她口中就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姬氏看住荆氏道:“大奶奶吃斋念佛多年,待得日后安国侯爷将小六的尸身领回,恐怕府邸里还要劳烦大奶奶超度亡魂。”
荆氏道:“自是应当的。”
晋向邺却睨住姬氏道:“府邸里是请不起住持僧侣吗?”
姬氏忙低眸下去。
老祖宗看住晋向邺道:“好了!”又道:“小六暴毙,还是赶紧想想后头的事情要紧!”
晋向邺深吸一口气:“儿思来想去,只觉得小六并非骤然暴毙这么简单。”
老祖宗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晋向邺道:“大约是靖王看出来小六的破绽才下了狠手。”
老祖宗听言轻“嗯”了一声。
晋楚谢站在一边看着这满厅的人,脑子里一时想到北堂熠煜方才对他说得话,但他一直以来又何尝不知道这话,但是直到现在这一刻他才真正的感受到了心凉,心痛以及不解互相交揉在一起的感觉,心头仿若五味杂陈,他眼里看着老祖宗的满不在乎,耳里听着晋向邺的冷静分析,以及姬氏的事不关己,荆氏的冷眼旁观,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让晋楚谢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就好像晋楚染从未在信阳侯府里存在过一般。
没了就没了。
根本无人真正在乎。
晋楚染是老祖宗手里的一颗棋子。
那么他呢?
他又是什么?
另外的一颗棋子吗?
晋楚谢不觉失笑。
原来无论是晋楚染也好,还是晋楚谢、晋楚上也好,他们在信阳侯府里都从来没有亲人。
北堂熠煜出来安国侯府连夜就驱驰了百里,隔日终于到了靖州境内,途中骏马都累死了两匹,整整三日他都未曾阖眼,因为他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晋楚染清丽脱俗的笑容,是那样的甜美,那样的温暖,就好像冬日里的一抹灿阳,和煦而明媚。
北堂熠煜一直觉得,晋楚染笑得时候最是好看,但很可惜的是,晋楚染以前真的很少笑,好生回想一想,他仿佛之前确实也几乎没有做过什么能使得晋楚染乐以忘忧的事情,反而却总是自以为是的生事惹她伤心,让她难过,叫她流泪。
而现在就算想弥补却也不行了。
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不让她孤单。
一道入土为安。
北堂熠煜骑在马上眼看着靖州城就在前面大约二十里处,隐隐约约似能看见灰色的城角,随即他就更是马不停蹄的向前飞驰,一手拉着缰绳,另一手抽着皮鞭,一袭浅蓝色的八答晕春锦披风在靖州寒风的吹动下“呼呼”作响,里头的碧霞云纹联珠锦衣袖口也在不断的上下翻飞,伴着马蹄踏在雪地上头的“沙沙”声,动静颇大,北堂熠煜猝然视得前头东南方不远处有一条山僻小路,想着若是他从其中穿过必能省得不少路程,于是北堂熠煜就迅速转过了马头,迤逦前进,稍稍抬眸见到两山之间慢慢逼仄,且树木丛杂,因着多是长青之木,即便是隆冬也生得枝繁叶茂,北堂熠煜心中一抖,倏而,一道冷箭就生生从右侧飞来,北堂熠煜身子一闪,只听“咻”的一声,锐利的箭头就沿着北堂熠煜的喉前划过,只差了一寸,若是准头再稍稍往前挪动一寸,这一箭就足以要了北堂熠煜的性命。
北堂熠煜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于是策马更快。
其实这一箭并非凭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