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小人总是能得志。
姜云衢高中,就意味着今后她会面临更多的羞辱与算计。
之前几次三番栽她手里,如今好不容易翻个身,想也知道以姜云衢睚眦必报的尿性,不会轻易放过她。
到那时,姜云衢是官,她是民,身份上的悬殊差距,会让她在很多事上做不到有力回击,只能任人捏扁搓圆。
小安子说:“如果按照往届的标准,他已经落榜了。”
“这话怎么说?”姜妙对科举了解的不算太多,考试大致时间她知道,但每科录取多少人,她还真没研究过。
小安子坐下来,告诉她,“一般情况下,会试最终录取不会超过三百人,两百八是历年来的平均数目,今年直接录取四百,算是本朝建朝以来录取最多的一届。”
姜妙还是不懂,“为什么突然多了将近一百个?”
自然是崇明帝为了对付东厂,准备借着科考招揽心腹。
小安子不敢跟姜妙说这些,一来怕她听不懂,二来,这种事也不是能随便挂在嘴上说的。
“可能是朝中缺人吧!”他道。
姜妙不懂朝局,也知道妇人不能随便谈论那些,便没再追问。
但姜云衢考中这事儿,还是让她膈应了好几天,饭没吃好,觉也没睡安稳。
……
相比较姜妙的烦躁,溪水村姜家一片喜色。
去年陈氏的事儿让姜明山颜面丢尽,这半年多,走哪都得低着头,如今儿子会试高中,消息一传回来,姜明山就感觉自己腰板子都能挺直了,眉毛扬得老高,背着手在院儿里慢悠悠地晃着,儿子都还没领到官职,就先摆上老爷谱。
比他更高兴的,是姜柔。
她今年十六,年纪已经不小了,再拖上一两年,就只有人家挑她的份。
之前还一直想着,大哥会不会因为二娘的罪过受到牵连,会试落榜。
现在好了,一举高中,便意味着她的亲事没跑了。
姜柔决定去县衙大牢看看陈氏,顺便把这好消息告诉她,临走前还问姜明山要不要一起。
姜明山皱皱眉头,“家里正大喜,去牢房里做什么,没的沾了一身晦气回来,害你大哥殿试考不好。”
姜柔呆了一呆,她确实没考虑到这一茬,很快就打消了去看陈氏的念头,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忍,“爹,您是不是真不要二娘了?”
姜明山想起这半年陈氏给他带来的屈辱,脸色就沉了下去,“休都休了,还说那些做什么?”
“可休妻是您的事儿,二娘毕竟还是大哥的亲生母亲,再有半年,她就要出来了,到那时,大哥肯定已经当了官,一个孝字压头顶,大哥总不能对生母置之不理吧?”
姜明山冷哼,“这才哪跟哪,你就提半年以后的事儿?”
怕姜柔真跑去县衙大牢坏事,姜明山吼了她一通,又勒令她回房,没得他同意不准踏出门槛半步。
会试都中了,殿试一准能妥,老温氏高兴坏了,颠颠儿跑来找老曹氏,想商量搬迁去京城的事儿。
老曹氏对这事一点想法也没有,明确表示了自己并没打算去京城。
不去更好。
老温氏生怕她反悔,连劝都没劝就单独把姜明山叫到他们家,说是商量搬迁事宜,实则没一句话能绕开钱。
姜明山头疼不已,最终答应了跟他们五五平摊才消停下来。
……
又是一年清明节,姜妙不得不以“为亡夫上坟”的理由离开庄子。
今年她没打算回家,带着小宝去街上看了半个时辰的杂耍,又买了些点心软糕,这才奔着静水庵去。
这些日子,李敏薇楚楚可怜的模样总会出现在她脑海中,正好得空,去看看小姑娘如何了。
但她千算万算,没算到会在上山途中碰见肖彻。
看样子,他刚从静水庵下来,准备回去。
为谁来的,不言而喻。
姜妙背上背着小宝,双脚定在石阶上,没再往前走,仰起头,目光与他的对上。
肖彻看着她,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清明节怎么不回家?”
姜妙不知该如何回答,听得他又问:“亡夫的灵位在这儿?”
小宝趴在娘亲背上,鼻腔里哼了哼。
亡夫亡夫,再认不出来,你就自己把自己诅咒死吧!
姜妙抿了抿嘴。
第一次在法源寺见到李敏薇的时候,肖彻也在,他说自己去办差。
现在是在静水庵,一个男人不能随意出入的地方,他还是来了。
姜妙莫名觉得不舒服,唇边却扯出一抹笑意,“厂公又是来办差的?”
“有事。”肖彻回答得毫无波澜,顿了下,反问她,“你呢?”
姜妙突然不想去看李敏薇了,转个身,“我中饭吃太饱,撑着了,上来锻炼锻炼。”
肖彻说:“刚吃完饭不宜爬山。”
姜妙:“……”
她真是服了。
可转念一想,肖彻又不是自己什么人,干嘛心里不痛快?
别说他从来不曾对她承诺过什么,就算他亲口承诺了会保护她,她一直以来想要的,都只是权利庇护之下的那份安全感而已,不是吗?
至于肖彻这个人,他想跟谁走得近,想关心谁,喜欢谁,那都是他自个的事儿,跟她无关,她不该管得太宽,更不该莫名其妙的生气。
深呼吸好几下,姜妙想让自己释然,却又忍不住会去想,他见李敏薇时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这样的“忍不住”,来得猝不及防而又意外。
姜妙觉得自己魔怔了,怎么能在这种事情上钻牛角尖,显得特别不稳重,还矫情吧啦的。
但是肖彻接下来的那句话,让她特别想再矫情一把。
第063章 勾搭上了
肖彻说:“你上次编的小东西,九公主很喜欢。”
姜妙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听到这话就感觉有一团火在胸口蹦啊蹦,仿佛随时都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克制着情绪,她笑:“原来九公主在厂公跟前是会说话的。”
肖彻隐约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没再接腔,转而看向她背上的小宝。
见小家伙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肖彻往下走了几步,刚好跟姜妙站在同一层石阶。
他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草药味,轻而易举钻入了姜妙的鼻腔,很熟悉,让她想起在江南的那段日子。
姜妙没抬头,垂下的目光只扫了眼他黑色袍角上的纹样就很快挪开。
虽然自己的心思早已被对方看透,但就这么近距离地站着,肖彻周身太过成熟的气息,还是会让她感觉到压迫。
俩人都没再说话,尴尬的沉默蔓延开来。
过了会儿,肖彻率先打破寂静,“马车在山脚,你回家还是回庄子?”
言外之意,先把她送到想去的地方。
姜妙雇了马车来的,原本能直接上山,只不过她为了打发时间,选择背着小宝徒步上去。
当下被问及,姜妙犹豫片刻,道:“回庄子。”
“不回去上坟?”
姜妙并不认为“上坟”这个话题有什么好聊的,淡淡道:“烧纸扫墓不过是走个大面儿给自己看罢了,他都死了这么久,要真泉下有知,总会保佑他儿子。”
小宝双眼滴溜溜地瞅着肖彻,想象着将来的某一天他爹要是知道自己坟头草都三尺高了,会不会气得脸绿。
……
想到自己壮志未酬,下山后姜妙果断付了钱,把雇来的马车打发回去,拉着小宝上了肖彻的马车。
一如前几次,怕小宝尿湿华贵的座椅,姜妙主动把儿子抱坐在腿上。
小家伙手里捏着半块松糕,不小心落到软毯上。
姜妙一手搂着小宝,弯下腰用另外一只手去捡,可惜离得有些远,没能够着。
她今儿穿的对襟襦裙,豆绿色宫绦格外掐腰,尤其是探身出去这个动作,杨柳小腰身段尽显,胸口贲起,侧颈修长,冷白细腻。
姜妙五官明艳,骨子里有种媚态,像秋树上挂着的熟果,颜色鲜艳,果香会在不经意间散发出去,吸引周围的生物。
肖彻想起常来庄子上取菜的那几个小太监某回在私底下议论,说姜家这位妙娘是个天生的尤物,可惜所嫁非人,年纪轻轻守了寡。
有那么一刻,肖彻突然对她的亡夫感到好奇。
“你出来这么久,夫家人没意见?”
“……”
姜妙伸出去捡松糕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一则是意外肖彻会主动问起她“夫家”的事儿。
二则,担心肖彻问过之后还让人暗地里去查。
她的身份背景压根就经不住查,一旦让肖彻知道自己并未嫁过人,而是未婚先孕,连小宝亲爹是谁都不知道,对她的印象还不知会差到什么地步,没准直接给她贴上个“不知廉耻”的标签。
深吸口气,姜妙没再执着于那半块捡不到的松糕,直起身,垂着眼睑道:“公婆都不在了,我一个人带着小宝无依无靠,又不能回娘家,只能来投奔姑妈混口饭吃。”
肖彻凝视着她。
姜妙自知心虚,没敢与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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