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姜妙告诉姚氏,那座庄子是东厂的,主人便是东厂提督。
姚氏听完,整个人都傻了。
她或许没听说过承恩公府,没见识过权贵子弟动动嘴皮子就能往乡试榜单掺水的做派,但这“东厂”二字,却是如雷贯耳。
尤其坐在第一把交椅上的,不管是谁,都一样的手段残暴令人闻风丧胆。
她只当大姑姐这些年是在闷声发大财,不想,竟是找了只猛虎当靠山。
姚氏不由得担心起姜妙来,“妙娘,你可知东厂是什么地方?”
姜妙垂下眼睫,“我知道的。”
“要不,你回来吧,来娘这儿,我这铺子收益还行,养着你们母子俩不成问题。”姚氏试图劝说,实在是不想闺女卷进东厂这么可怕的地方。
“娘,我在那边挺好的。”姜妙能理解姚氏的顾虑。
在普通百姓眼里,东厂就是人间炼狱般的存在,厂公便是那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
可能自己对肖彻存了偏心,也可能是自己还不够了解他,总而言之,姜妙看到的,跟坊间传闻的不一样。
姑妈和冯公公可是一路从老爷子跟到肖彻的老人,老爷子和肖彻要真有那么不近人情,能容得下姑妈二十年?
至于东厂的名声为何这么差,姜妙猜想,兴许是树敌太多,敌人给他们造出来的。
姚氏劝不动,叹息一声。
姜妙怕她娘多想,解释道:“有姑妈在呢,姑妈会护着我的。”
虽说有姜秀兰在,可一想到东厂,姚氏还是难以安心,无奈看了姜妙一眼,让她下次回来把小宝带上,说想外孙了。
……
姜妙在她娘这儿吃了饭才回去,到的时候发现庄子大门外停了辆马车。
很眼熟,元宵节那晚在江南,她曾抱着小宝上去坐过。
这才隔了半个月,难不成,厂公又毒发了?
姜妙没再迟疑,加快步子回到自己院里,然后就看到姜秀兰坐在窗边打络子,小宝却不见了人影。
她有些着急,“姑妈,小宝呢?”
“在东院。”姜秀兰解释,“先前带着他在大门外瞧石狮子,碰巧厂公过来,小家伙甩开我,屁颠屁颠地就跟上去了。”
姜妙:“……您就没拦着他?”
姜秀兰无奈笑道,“我是想拦来着,你是没瞧见,他看厂公那小眼神儿,就跟看见财神爷下凡似的,估摸着是上次要玉佩要上瘾了。”
姜妙无语,未经传唤又不能随随便便去东院,只得在姜秀兰旁边坐下,“听姑妈这么一说,厂公应该没毒发,那他来做什么?”
“谁知道。”姜秀兰低下头继续打络子,“这是人家的地盘,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咱也管不着。”
话完又问了问姜妙姚氏那边的情况。
姜妙说铺子已经开张了,瞧着生意还行。
“你爹没再去找茬了吧?”姜秀兰又问。
“暂时没。”
姜秀兰就感慨,“当年要不是你姥姥姥爷非要把你娘塞到姜家,她原本能嫁得更好,可惜了,你爹有眼无珠,烂泥扶不上墙。”
姜妙可不敢顺着这话往下说,姜秀兰是姜明山的亲姐姐,她数落自己弟弟是理所应当,自己顺了话就是大逆不道,便笑道:“瞧姑妈这话说的,哪有当姐姐的这么骂自己亲弟弟?”
姜秀兰冷哼一声,“我不骂他,难道还得学着陈氏那贱妇一样从头到脚捧着他?被人捧了那么多年,听了那么多好话,他是当官了还是发财了?”
姜妙心说骂得好,面上却只笑笑。
这时,门外传来“呼哧呼哧”的声音。
姜妙起身探头一瞧,是小宝回来了,小肉手里捏着一条黑色的阗玉钩腰带。
大概是太累,他爬上石阶就坐在地上呼呼直喘气。
见到娘亲,小家伙激动地举起腰带,指了指上面成色顶级的白阗玉,“钱钱……”
姜妙一眼认出,这腰带是肖彻的。
小家伙该不会是趁着肖彻换衣服的时间,把人腰带给顺来了吧?
“……”姜妙忽然不想说话。
第057章 厂公才是标配(2更)
肖彻换好衣服出来,发现原本挂在屏风上的腰带不见了。
不仅腰带,连带着那个小家伙也没了人影。
他找了一圈,又把冯公公叫进来问话。
冯公公犹豫了一下,说先前有见到小宝拿,还以为是厂公同意的。
肖彻问:“他人呢?”
“回去了。”冯公公道:“老奴让护卫送了一程,这会儿应该在西院。”
肖彻嗯了声,没再说话,低头看着长案上的折子,是承恩公向皇上弹劾他在围场蓄意出手伤了傅经纬的折子,被人拦下先送他这儿来了。
冯公公猜不透主子的心思,试探着问:“要不,老奴亲自跑一趟去把腰带给追回来?”
肖彻想起那小家伙的眼睛,水葡萄似的,又大又漂亮,却是个小财迷,主动亲近他只为顺走他身上值钱的东西。
他没去深究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如何会知道什么物件值钱,甚至都没怀疑小家伙是否受了亲娘的指使。
沉默片刻,肖彻道:“罢了。”
冯公公诧异,可能厂公自己都没发觉,他对那对母子,多了几分对旁人不曾有过的纵容。
……
西院,姜妙瞅了眼坐在地上死拽着腰带不肯撒手的小宝,欲哭无泪。
她不知道儿子为什么总是能自己分辨什么东西值钱,但确确实实不是她教的。
然而在外人看来,周岁的孩子哪里会懂得这些,只能是受了大人的指使才敢顺手牵羊。
尤其顺的还是肖彻的腰带。
之前肖彻给她一千两让她离开庄子,她没接,这会儿反倒指使儿子去偷东西?
还是说,她迫不及待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所以借着儿子的手拿了他的贴身之物?
一想到肖彻可能会有的这些猜想,姜妙就囧得恨不能去撞墙。
姜秀兰也是被小宝的行为惊得一愣一愣的,“这……这怎么还把厂公的腰带给拿回来了?”
姜妙心说只怕不是拿的,是偷的。
这下,她这当娘的跳进黄河都别想洗清了。
“小宝,把东西给娘亲。”姜妙弯下腰,朝儿子伸出手。
小宝不给,攥紧腰带就往背后藏。
娘亲那么辛苦还要种田喂鸡赚钱养他,爹爹有钱,就该多多的给娘亲。
姜妙无奈了,又不能真吼他打他,只得继续哄,“小宝乖,这东西会咬手,先给娘亲,一会儿娘亲带你去编草蚱蜢,可比这个有趣多了,好不好?”
小宝哼了哼,什么会咬手,又欺负刚满周岁的奶娃娃什么都不懂。
姜秀兰见状,劝道:“算了吧,厂公要真计较,指定早就让人过来取了,到这会儿都没人来,可见是没当回事儿。”
姜妙皱起眉,“姑妈,这不是厂公要不要的问题。”
而是她对儿子的教养问题,以及肖彻今后对她的印象问题。
之前给银票不要,现在指使儿子做出这种事,不是虚伪矫情故作清高是什么?
一想到这,姜妙便格外头疼。
本来自己在肖彻那边就屡屡受挫,这下可好,儿子直接帮她绝了所有后路。
往后别说指望肖彻庇护,只怕能不能继续待在庄子上都还两说。
小宝不肯撒手,姜妙也没强抢,等他睡着才把腰带拿到水井边,仔仔细细洗了一遍挂在晾衣杆上,外头风大,没多会儿就吹干了。
接近黄昏时,姜秀兰为东院备了饭菜。
姜妙主动请缨要去送。
姜秀兰心知她是想借此机会把腰带还回去,就没拦着,把饭菜装入食盒,让小安子跟上。
俩人并肩走着,姜妙全程没说话,小安子见她右手拎着食盒,左手缩在袖子里,觉得好奇,“妙姐姐手里拿了什么?”
“没什么。”姜妙晃过神,冲他笑笑,却是攥了攥折叠过的腰带。
小安子就嘟囔,“妙姐姐有心事哦,上次你让我帮忙送信,说回来就告诉我你准备做什么,结果什么都没说,现在又心不在焉的,到底怎么啦?”
傅经纬那边早就黄了,姜妙不愿再提,扯谎说是为了姜云衢考试的事儿。
说话间就到了东院,小安子没再多言,跟着姜妙走到北屋外。
姜妙用眼神示意他在外面等,自己上前敲门,听到肖彻让进,这才推门。
天色渐暗,屋里已经掌了灯。
肖彻处理完公务,这会儿靠在窗边的藤椅上,湘妃竹帘卷起,似乎正在赏景,橘黄光晕里,他清朗成熟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平日少有的闲适惬意。
姜妙动作轻巧地摆好碗筷,退往一旁,“厂公,可以用饭了。”
肖彻之前就已经从脚步声里分辨出来的人是姜妙,听到说话声,他回头,目光在她身上顿了片刻。
这一眼看得姜妙极其不自在。
哪怕对方眼神里没有任何邪念,只是很淡的一个眼风,还是让她心如擂鼓,毕竟自己有错在先,没办法做到理直气壮。
“小宝白天贪玩,不慎拿走了厂公的东西,我已经清洗过了,特地给您送还回来。”她说着,将腰带搁在一旁的太师椅扶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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