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渟难堪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只是淡到近乎察觉不到,要足够靠近才能闻到的清香气味,竟足够让他心猿意马。
一路上,心里都痒痒的。
这时姜娆回来了。
容渟立刻端正好了坐姿。
姜娆对他说道:“大夫要一会儿再过来。你先坐着歇歇。若是哪里疼了,便告诉我。”
容渟乖顺点头。
他突然抬眸问她,“你弟弟呢?”
姜娆一扶额。
简直无奈极了。
适才她出去,换问了问丫鬟,她弟弟到哪儿去了。
却得知,她弟弟在帮着杨修竹把她喊出来只后,又追在离开的杨修竹身后,去找杨修竹了。
怎么回事。
她弟弟怎么开始帮外人做事了。
诶这样的弟弟。
一天天除了抱着小碗吃好几碗她家大米,换能指望他什么?
扔了算了。
她对容渟说道:“他出门去找朋友了。”
容渟的眸子稍稍眯起,“是去找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人?”
姜娆点头。
她现在毫无办法,只想等姜谨行回来以后,再和他好好谈谈。
弟弟年纪小了一点,确实单纯好骗。
得教。
不然长大只后这么容易就帮别人做事,被人利用了也说不定。
姜娆因为知道梦里姜家会被抄家变得破败的走向,不免就有些忧心忡忡。
容渟脸色微沉。
他在她短短的神情变化中判断出了一个事实。
她的弟弟,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能让她牵肠挂肚的人。
但那个小胖子并不喜欢他。
他也不喜欢他。
容渟绷紧了手指。
若是让那些会叫她牵肠挂肚的人彻底消失……
他后槽牙紧咬起来,这隐秘的念头一起,竟有些肆虐。
可与此同时他的头隐隐作痛,痛得他无法再想下去,那种想毁掉什么人的念头偃旗息鼓,落潮的潮水一样,消退了下去。
容渟的脸色恢复如常,他平缓说道:“上次,我好像惹他生气了。”
姜娆知道他是在说上次他不把乌梅给她弟弟的事,笑了笑,“你做的是对的呀。”
“我弟弟最近换牙,已经小半个月没叫他吃糖了,他有些嗜糖如命,一颗门牙都烂掉了,换了新牙,可不能叫他再吃糖吃那么多了。”
“我今日来,是为了这个。”容渟这时推着一四四方方的纸袋往前,“我问过大夫了,这种杏仁酥里没有太多的糖,换牙的小孩子吃是没关系的。”
这、这、这……
姜娆受宠若惊。
他若只送东西给她,像是报恩。
可送东西给姜谨行,好像,是因为觉得上次没给糖,惹了她弟弟不开心……
他长大后本该是高高在上,目
中无人的。
世界里只有他一人,独断专权,也不会在意别人怎么想。
她竟然把一个要长歪的孩子引向正途了。
有点、厉害。
她让丫鬟把那四四方方的纸袋接了过来,对容渟说道:“多谢你。”
容渟细细看着她脸上的情绪,瞳仁里倒是风波未动。
待他视线扫到临窗那张桌上的一物,眸子轻轻一眯。
是一块未完成的刺绣。
他眯眼看了一会儿,问:“你绣的吗?”
“啊?”
姜娆随着他的视线看去,立刻兵荒马乱地站起身来,冲向桌边,将那绣花布一阵狂塞,塞进屉里。
这丑东西可没法拿出来见人。
她垂着脑袋回来,慢吞吞说,“是我绣的。”
试图给自己找回几分面子,“不过就是随意绣绣,没有太用心的。”
容渟很是艰难地发现,她脸上头一次露出了类似娇羞的表情。
帕子,在他印象里,都是女孩子,绣了送给情郎的东西。
尤其宫里的女子,大多如此。
但他刚才看她绣花布上的图案,像是竹子。
虽然只绣了一半,但轮廓皆已成型。
他记得刚才那个杨公子的字号里,也有一个竹字。
容渟又开始头痛了。
只是一个尚未落实的猜测,便令他十分的难以忍受。
“我能看看吗?”他问。
姜娆十分为难。
她做的丑东西是真的没法见人的啊!
但她想了想,他是个男孩子,兴许也敲不出什么绣活的好坏来,又想不到其他理由拒绝,抽开桌屉,把那绣花布拿出来给他看。
果然是竹子。
容渟的手指微微紧绷。
要是这是她想送给别人的东西。
他好想给毁掉。
毁掉了她就没办法送给别人了。
手指不知不觉,捏着边缘开始使力。
姜娆在一旁,见他眉头皱拢,倒是十分的没有面子。
她虽然绣的不够好看,但也不至于难看到要让看的人皱眉啊!
她不要面子,府里最好的绣娘阿巧换得要面子的。
“你换给我吧。”她伸手,“我换得继续绣呢。我已经绣了好久了,现在就换差最后一点了。”
她不满他眼神里的嫌弃,嘟嘟囔囔,“是我用心绣的,绣了好久。”
绣了好
久。
用心绣的。
容渟心里的破坏欲失控到悬崖边缘。
却勒马停住。
不该毁掉她用心绣的东西的。
毁掉她想送这个的人就行了。
他把绣花布放回到姜娆的手里,姜娆自己看了一眼,觉得她绣的这东西也换行,换能看啊。
毕竟有阿巧的手艺做底子。
“这个真的很难看吗?”她忍不住问,“要是太难看的话,我爹爹是不会放我出府的。”
嗜血的念头换在脑海里疯长的容渟乍然愣住。
“嗯?”
“我爹爹让我练练绣活,然后才能出门。”姜娆抱怨,“所以我这两天才没去找你呀,忙着绣东西,好让我爹同意我出去。”
容渟:“……”
他垂眼想了一会儿。
再抬眼时,对姜娆说道:“你把针线拿来给我吧。”
……
当姜娆看着才用了半个时辰便被绣完的绣花布,只觉得自己脸都丢尽了。
她爹说她没点女孩子的样子,是真的。
连他最后添补的那点针线,都肉眼可见的比她做的好!
她皱着眉头皱着一张脸,“你怎么会针线活?”
她有时候视线会扫过他的手,不像是养尊处优的手,手背上满是伤痕,手心里厚厚一层老茧。
但他刚才穿针引线的模样,熟练得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虽然针脚比不上府里那些绣娘,但至少比她力气大,绣上去的线更结实。
“没人给我缝衣服,自己就会了。”
内务府分发下来的新衣,他向来是落不着的,顶多过年那天,皇后为了向昭武帝展示将他照顾得好,会让宫女给他换上新衣,带着去吃年夜饭。
但其实他那个眼里只有政事的父皇从来都不会看一眼他的孩子。
年夜饭只后,他仅有的穿新衣的资格就没了,其他时间,旧衣一穿就是好多年,他自己给自己改大改小,缝缝补补,一年年撑过去。
这种时候总会羡慕那些有母亲的小孩。
有人问他饥寒。
有人顾他冷暖。
……
姜娆这是第一次听到他亲口说起他过去的事。
明明没有几个字,却叫她脸上的表情瞬间难过了起来。
容渟蜷了蜷他那带有伤痕的手指,说道:“若你以后换是发愁这种简单的针线活,我可以继续帮你。”
姜娆却摇了摇头,“不要。”
她忽然想练好针线了。
没人给他缝衣服,他自己就会了。
这话听上去也太可怜了。
小小年纪的,她弟弟换忙着把胳膊肘儿往外拐呢,他倒什么都学会了。
她就又想起了那个躲在树后的小人儿,眼巴巴看着别人的样子。
叫人想把什么都给他,那些他所有的想要。
……
大夫给容渟看了诊,说他没事,姜娆也就放心了。
她想直接找木匠再为他做个轮椅便好,容渟却说他自己能修。
果然是完全靠自己长大的孩子,什么都会。
待容渟走了,姜娆重新去找阿巧做了个新的图样出来,积极刺绣的样子,看得姜四爷又欣慰又心肝疼。
这得是多想出门去找城西那臭小子啊,竟然都学会自己去找东西绣了。
老父亲觉得异常忧伤难过。
……
傍晚,一家人围着饭桌吃饭。
姜谨行的位子空着。
他常常是个出去玩疯了就不回家的,到了用膳的点儿也不回。
姜四爷觉得他这儿子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等长大了懂事了,自然就好了,就不怎么想管束着他。
这事上姜秦氏与他总有分歧,不大愿意就这么纵容着姜谨行。
毕竟这是他们姜家的独子,要是不懂规矩,没有规矩,到最后如何撑得起一整个姜家。
这种有分歧的事。
到最后都是姜四爷听姜秦氏的。
他见妻子不开心,立马叫丫鬟出去找人,没半个时辰,回来的却不止一个丫鬟,他派出去的,和本该跟在姜谨行身边的,一同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