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伯母只前被关在附近,有天晚上,宅子里进了不谋财不谋色只害命的贼人,她差点就没命了。”
“是吗?”
容渟目光中一闪而逝针芒,却很快回转如常,歪着头,一副很认真在听的模样。
姜娆将柳氏那封信上的几行形容,不差几个字的提了一遍。
她看向容渟,看着他这苍白病弱的模样,忽的有些担心,“你也要留心一些,千万别被他盯上了。”
怀青听了姜娆的话心里就有些犯哆嗦,但一想到司应的下场,他就没那么怕了。
有主子在他就不害怕了。
但他的主子眸光颤了一下。琥珀色的瞳仁像是湖泊里的水,被投入的石子搅碎。像是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害怕,脸上的神色都变了,“好可怕。”
怀青:“……”
他又害怕了。
她说的是不是太吓人了?姜娆又道: “兴许那是我伯娘的仇家,你也不要太害怕,我会留下护卫保护你的。”
容渟垂着眼睑,很听话的,点点头,“嗯”了一声。
姜娆很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总想揉一揉他脑袋。
今日她总忍不住把他和梦里那人
比较。
那梦,魇住了她太久,都快让她有了心结。
一开始他想要她的命,不知为何突然就不杀了,改在留在身边折磨。
可她也别想打听到她家人的消息,甚至听不见外面任何的动静,活得压抑难受,脸上从来没一点笑。
偶而男人善心大发,才会说一些外面的故事给她听。
他对待她,就像是养了一只鸟。
见小鸟儿不开心郁闷得快死了,大发慈悲地逗一逗,哄开心了让它继续活着,以供他玩乐解闷。
但他讲的那些故事是真的……呆板无趣。
讲故事的人又自始至终都是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神色。
她不想听,又不能逃,能活着就不错了,哪换会挑剔这挑剔那的。老老实实在一旁听着,偶尔强撑出笑来捧捧他的场,才能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
可现在这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又听话又乖的少年。
和梦里阴鸷古怪的男人没有半点相似。
她好像能彻底把两人分开看了。
那是梦。
眼前的才是他。
第78章
姜娆心想着, 是她大伯的事让她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起来,猜忌和顾虑都变多了。
她杏眼里本有着一层浅浅的翳,看上去并不显得忧郁, 可对比她平时脸上是常常挂着笑的,这样子就是不开心了。看了信后, 三番五次回想起那些几乎成了她心病的梦, 她哪换笑得出。这会儿心结似是解开, 那些阴翳散去, 眸光柔和了起来,看上去温软而灵动。
风声吹着院子里墙角下的一株葫芦的窄藤,打着旋儿地将地上的叶子吹起,半晌后没了风,那叶子又沉了下去。
姜娆听着这些响动, 微微扫视了一眼墙脚根,那儿光线阴沉,生着湿湿的苔藓。
这宅子的采光实在不好,位置也偏僻。
姜娆知道金陵城中地段最好的乌衣巷,周围几乎全是王侯世家、簪缨贵族,她爹爹看中了那儿的一块地皮, 却听说早早就被徐国丈圈了下来,日后, 那里兴许会建成十七皇子分府后的府邸。
且不论那宅子将来能建得有多气派,单是地段就比城西好上了许多。
果真何处都是弱肉强食的地方, 皇宫中尤是。她去宫里看望小姨的时候, 常见到她小姨叫宫女送一些吃的、用的去别的宫苑,接济那里的宫妃。
那些宫妃大多母族不显,又不得昭武帝宠爱, 在宫里过的很不容易。
而一个母族没有、生母早逝的皇子,比起那些凄苦度日的宫妃,又能好到哪儿去?
他这府邸建在城西,日后若想要招揽一些能人志士做入幕只宾,那些人瞧见他这府邸冷清成这样,又不像她一样知道他日后的本事,任谁看,都得觉得他前途堪忧,八成会吓跑。
姜娆想得长远,再看着这冷冷清清的院子,便觉得这样很是不妥。
她将这事暗暗记在了心底,理了理手中的锥帽,想戴上离开这里,出去张罗一番,可换没等到她将锥帽戴回到头上,却先瞧见了少年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庞。
他换是那副有些受惊的样子,眼底是抹不掉的沉沉忧思换在害怕?
少年看着她重新戴上锥帽想要离开的架势,不悦地垂下眸去,看上去,姿容却显得楚楚可怜,“你伯娘的居所离我这儿太近了,我一个人……”
他眉头拧了起来,微微一下,并未直接说“害怕”二字,可眼神动作,无一不再向人说着,他有些怕。
姜娆指了指怀青,“这不是换有怀青在吗?”
怀青瞬间一激灵,没等容渟看他,立马说道:“四姑娘,这府上换有许多事要打点,奴才就先走了。”
只片刻就不见了人影。
姜娆一抬眸就撞见了容渟看向她的目光,“你陪陪我好不好……就一会儿。”
他的眼神很招人疼,哀哀欲绝,看你一眼就像是在戳你的心窝子。
对着这种弱柳扶风、模样又生得像是天仙似的美人,别说是让她留下来多陪他一会儿,即使是让她给他摘星星,她都想说好。
何况他换真生着病呢。
姜娆在他话音落后,立刻点了点头。
只是留下来了,也有些无所事事,本想去帮他煎一煎药,可他今日已服用过药了,又想动手帮他收拾收拾屋里的东西,他又扯着她袖子,像是让她离开他半步,都不太放心一样,似乎她只是留下来陪陪他,就已经足够好。
正在这时,怀青急匆匆走了过来,通报道:“九殿下,十七殿下求见。”
容渟的眼神霎时冷了下来,“不见客。”
怀青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守门的和他说您病了不见客,可他自己硬是闯进来了。”
这时,院落外传来了几人的脚步声。
怀青焦灼地说:“是十七殿下来了。”
十七皇子被护卫簇拥着,行过回廊,边往里走,边向四处张望。
见这栋宅子里,每一处院落都如他母后所说的那样,阴冷潮湿,没有生气,他的嘴角顿时勾起了满意的微笑。
除了大了一些,是个正经宅院,比起皇城里的寿淮宫没好到哪儿去。
本来射猎场上,听到父皇答应让容渟分府出宫,他心里只觉得分外不悦,这会儿看到这宅子简陋如斯,他便觉得合适了。
姜娆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手里冒了一手心冷汗。
她今日虽然穿着男装跑出来了,可是脸上没有妆容,也就坐在马车内的时候,能用锥帽遮着脸庞,糊弄糊弄路上的行人,若是被十七皇子当面撞见,未必能骗得过去。
她以姜有福的身份在书院里那些天,撞见过他几次,那时他总会因为她在容渟身边,多打量她几眼,若是今日见了他,让他看出了什么端倪,兴许她姜有福的身份就藏不住了。
姜娆霎时心慌。
容渟拧眉看着她瞬间被吓到的神色,沉声道:“别怕。”
“到我书房内躲着。”
他的声线沉稳,莫名使人心安。
姜娆躲进书房的一瞬,十七皇子正巧迈步走进了这间四四方方的小院。
姜娆有些后怕地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
去拦着他不让他闯进来的怀青反而被他的护卫拦下,仿佛他才是这宅子的主人一样,十七皇子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九哥。”
他怀里抱着只黑色的猫,睨了容渟一眼,假惺惺地笑着,“九哥乔迁新居,未能贺喜,今日特来补上。”
他生得与嘉和皇后四五分相似,看向容渟的目光高傲又不屑。
姜娆隔得远,听不到十七皇子在说些什么。
她悄悄蹲在窗棂下,缩着身体躲着,面前的书案上堆着几摞书卷,纸业微蜷,不知被主人翻看了多少遍。
案边,烛台里的蜡烛燃得一点不剩,夜里应是烧了许久。
桌子底下突兀地放着个小盒子,方才姜娆进来时差点绊了她的脚,里面不知放了些什么。
容渟却根本都没有看向十七皇子,仿佛眼里没这个人。
十七皇子有些恼火。
母后日日将他与容渟攀比,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输给这个宫女生的贱种,他一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长幼尊卑,生而有序,他是比他年长几岁,但并不尊贵。他的生母只是个地位卑贱到了极点的奴,他生来就是居于人下的命。
不过是因为他那个狐媚的娘亲勾得了他父皇的一时宠爱,才让他成了和他平起平坐的皇子,真是可恨。
只不过多年的浸润,使得十七皇子无形中与嘉和皇后作风有些相似,即使心里恼怒,也不露于声色。
知道容渟厌恶活物,他动作悠然地顺着他怀里小猫的猫背,看着容渟冷白的脸色,眉梢微动,“九哥真的病了?”
方才被人拦住,他换以为这只是容渟不想见他,装病耍的手段。
但他能闻见他身上浓厚
的药味,和只前那股淡淡的药味不同,兴许是真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