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苒捂着自己手背,手上还拿着刚刚夺下来的瓷片。
瓷片上鲜红一片,有鲜血往下滴着。
萧雨烟刚刚站起来,正要去追小宫女,耳边就响起别人的惊呼声。
她脚步一顿,像是骤然回神。
她缓慢地回头看向裴苒,一眼便看到裴苒指缝间的鲜血。
“皇嫂……”声音近似呢喃,像是不敢置信。
手背很痛,裴苒却松下一口气。
萧雨烟终于恢复正常了。
裴苒正想开口,忽听到萧雨晴喊道:“皇嫂,小心!”
裴苒还未反应过来,便见眼前的人忽然冲到她身后。
身后有人疯狂地喊道:“去死!去死!”
裴苒猛地回头看向身后,一眼便见萧雨烟正箍住一个女官的手。
那女官蓬头垢面,眼神疯狂,手中还拿着一柄锋利的匕首。
萧雨烟箍住她的手,她还在使劲挣扎。
眼见着萧雨烟力气不支,女官狠狠地在她手背上划伤一刀,就要冲到裴苒的面前。
世家贵女们的惊呼声近在耳边,萧雨烟正惶恐地回望。
锋利的刀刃不断逼近。
“噔”的一声。
匕首从女官手中脱离,飞落在地。
裴苒回头去看,只见一身绛色锦袍的男子正向她走来。
萧奕走得又快又急,几步就到了裴苒身边,他蹲下身子,目光瞬间凝在她受伤的手背上。
鲜血还在流,萧奕一言不发,裴苒有些小心地看着他,“殿下……”
只一声,像是唤回了萧奕的神智。
他伸手一揽,就将裴苒打横抱起。
发疯的女官已经被侍卫控制住,萧奕连看都没看一眼,冷声道:“将她们全都押到训诫司。”
训诫司是皇宫中专门惩治宫女和太监的地方,关公主和贵女从未有过。
侍卫们一时有些犹豫,眼见着太子殿下已经抱着太子妃离开。
侍卫们瞧了瞧瑟瑟发抖躲成一团的贵女们,又看了看手腕还在流血的四公主。
“本公主跟你们走,只是需要先给我找个太医。不然我怕殿下还没来问罪,我先血尽而亡了。”萧雨烟笑着道,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领头的侍卫松了一口气,笑着道:“那是自然,多谢四公主配合,那三公主您……”
“我都去了,三姐姐该不会想要推脱吧。”
萧雨晴不甘地攥紧手绢,面上倒还是一派柔和,“既是太子的话,我又怎敢推脱。”
两位公主既已同意,那些瑟缩着的贵女自然没有婉拒的机会。
侍卫们压着女官和一众人往训诫司而去。
与此同时,太医院内。
裴苒抿着唇,强忍着敷药的疼痛。
萧奕站在床边,低眸看着宫女敷药,面无表情。
裴苒有些心虚地看了他一眼,一不小心对上萧奕的目光,又赶快低下头,不敢再去看。
萧奕皱眉看着小姑娘虚心躲闪的样子,等到宫女敷完药退下去,都没等到小姑娘再抬头看他一眼。
屋内安静得很,静到裴苒愈加不安。
她抬头小心地看向萧奕,斟酌地开口道:“我,我不是很疼了。”
其实还是疼的,但裴苒有些不敢说。
萧奕只觉得自己被气得脑仁疼,他坐到床沿,想使劲捏一捏小姑娘的手,问问她是不是真的不疼。
但看着被包成一团的右手,又不忍心了。
“说,自己错在哪儿?”萧奕忍住抱住小姑娘的冲动,冷声问道。
裴苒看他连笑都不笑一下,心里有些委屈。
她受伤了呀,为什么不先哄哄她呢?
带着这样的情绪,小姑娘显得低落了很多,“我不该去拦四公主的瓷片,可是如果我不拦的话,她可能真的会发疯杀了那个小宫女的。”
虽不知萧雨烟为何会突然那样,但是裴苒肯定,如果她没拦,萧雨烟真的会杀了那个小宫女。
“杀了又如何,她是公主,杀一个婢女又怎样,更何况还是一个犯上的婢女。”
太医在内处理伤口时,萧奕便已经弄清楚刚才发生的事。
只听着描述,萧奕便清楚萧雨烟这是又发疯了。
“是,她是公主。但是三公主也在场,如果她这样草率将宫女处置了,难保三公主不会反咬她一口。而且眼见着她神智不清楚,我当时也只想到要拦着她,没想过自己……”
“没想过自己会受伤,是吗?”萧奕反问道。
裴苒有些不敢应是,她垂着脑袋,摩挲着手上的纱布。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又响起小姑娘低低的声音:“那小宫女拿着四公主母妃的事刺激她,我虽不知实情如何,但我能感觉到四公主是因为她母亲的事才受了刺激。她母亲应当是她的底线,而我,同样也是。”
感同身受。
这次她确实莽撞,可是若再来一次,她还是会上前阻拦。
常人都会觉得三公主柔弱被欺负。
可是裴苒见到萧雨晴第一眼,便觉得萧雨晴和一个人很像。
像极了余家大姑娘——余月巧。
用最柔弱的姿态去博别人的同情,实际却笑里藏刀,泪中有刃。
小姑娘最是善良,萧奕最是清楚。
可那手背上的伤太过骇人,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那个女官冲上前……
萧奕甚至不敢往后想。
他看着裴苒,伸手轻轻将小姑娘抱进自己怀里,他的头放在她的肩上,声音很低,“苒苒,我不是在责怪你。”
“我是害怕,害怕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受伤,害怕像曾经一样……”
害怕像曾经一样,只能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步步走向深渊,而他只能张皇无措。
☆、41
训诫司是犯了错的宫女和太监待的地方。
除了少数能够进去再出来的, 大多数宫女和太监都命陨在此。
尚未进训诫司,便能听见哀嚎声和训斥声,还有鞭子破空的声音夹杂在其中。
裴苒跟在萧奕的旁边, 她的右手伤口已经包扎好。
御花园发生的事情早已传到帝后的耳中。
皇后亲自去了训诫司,审问事情经过。
一进训诫司,那些哭嚎就变得更近了些。
夜色如墨, 风声带着呼啸声传堂而过,混合着宫女和太监的哭嚎声,让人心头忍不住战栗。
裴苒忍不住蹙眉。
训诫司这样的地方, 一般女子都会受不住。
萧奕侧身拢了拢裴苒身上的斗篷,“若是不适, 便先回去, 我来处理。”
裴苒笑了笑, 她主动握住萧奕的手,“有殿下在, 我不怕。”
一言刚落定,便听得“吱呀”一声, 正前方的大门开了。
皇后在身边嬷嬷的扶持下走了出来,她面色有些发白,似乎有些不适。
“太子来了。”
沈竹茹一抬头便可看见底下比肩而站的两人。
灯笼下的光线昏暗, 那两个人却夺目得很。沈竹茹的目光一时变得有些幽深,然而不过片刻就恢复正常。
“娘娘。”裴苒和萧奕一道行礼。
沈竹茹已下台阶,她走上前笑着摇摇头, “不必多礼。今日本是宫宴,该是喜乐一堂的,不想让太子妃受了这样的委屈。本宫听说后气急,已罚了跟着过去的女官。只是不知太子妃的手可还好, 快让本宫瞧瞧。”
沈竹茹说着小心地握住裴苒受伤的右手,厚厚的纱布缠绕着,看不清楚伤势。
但女官早已说清楚当时的情形,不需看,沈竹茹也知道伤口如何。
她慢慢摩挲着裴苒手背上的纱布,心疼地道:“本宫听女官说了,那伤口骇人得很。也怪本宫,本是想要太子妃出去看看景色,免得困在长乐宫中烦闷。不想却出了这样的事,都是本宫欠考虑。”
沈竹茹目中尽是愧疚之色。
但她到底是皇后,她可以责怪自己,下面人却不可以应承。
“都是宫女和那犯事女官的错,怎么会怪到皇后娘娘头上?孤和太子妃都不是这般不讲理的人。只是夜黑风急,还是快些处理完,免得误了宫宴的时辰。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萧奕面上一丝笑意也没有,只是淡淡地说出这番话。
沈竹茹握着裴苒的手一顿,瞬间又如常地收了回去,“是本宫太过担忧太子妃了,都忘了太子妃刚刚受过伤,还是勿要耽搁了。我们先进去,让他们把涉事的人押过来。”
沈竹茹走在最前面,裴苒跟着萧奕进了屋子。
屋子里点着蜡烛,还算亮堂。炭火备得充足,也算是驱走了一部分寒意。
训诫司的人得令,不一会儿就将人都押了上来。
贵女们早已吓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如纸。
一向娇弱示人的三公主萧雨晴现下脸色也不大好,隐有反胃之势。
她们都是金尊玉养着长大的姑娘家,哪里见过训诫司这样的地方。
萧雨晴更是万千宠爱长大的公主,更不可能踏足这个地方。
反倒是萧雨烟,懒散地站在那里,左手腕上已经包扎好。
别人都吓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有她规规矩矩地对着皇后等人行了礼。
“儿臣见过母后,见过太子,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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