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荣吃痛,醒过神来,到底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公子哥,哪儿能让一个下奴如此轻贱他的颜面。
“听雨阁的婢女又如何?还不是个下奴?我夫人是这府上的二小姐,也是我忠勤伯府的嫡长媳,难不成还没有资格教训一个下奴了不成?!”
穆衡凉凉地看了一眼杜荣,语气依旧平淡而充满了上位者的威吓:“自然不能。”
杜荣被他这一眼看得脊背发凉,两腿一软险些跪下,还是身后的小厮扶了他一把,才没丢丑于人前。
上回能让他有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的人,还是明王殿下。
如此说来,这下奴怎么瞧着眉眼之间与明王殿下有几分相似之处?!
他一瞬间心就提了起来,难不成这人与明王有什么关系?
可随后又觉得不可能,明王殿下可是天潢贵胄,怎么可能跟一个下奴有关系。
沈如春见指望不上杜荣,将他一把推开,朝着穆衡讥讽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就算入赘进了沈家又如何?你仍不过就是沈如娇身边的一条狗!一个狗奴也配当沈家的主子?
“我告诉你们,今日老太太病重都是被沈如娇气的!她若还有半点儿良心,就该道老太太床前磕头认错!
“否则,等官家的人来了,她这样死不悔改的态度,只会罪加一等!”
沈如春话音一落,只听到院门内一声娇叱。
“云锦云雀,给我把沈如春按住了!”
听雨阁的下人们闻言,立刻让开一条道儿,沈如娇寒着一张脸从门内出来。
凌厉地眼风扫过沈如春和杜荣,先上前握住穆衡的手,柔声道:“阿九莫怕,我给你撑腰。”
穆衡轻轻捏了捏沈如娇的手,只觉得柔弱无骨一般,心里头没把来惹事的人放在眼里。
他特地将手头上的事情暂时交给暗卫,就是想着回来多陪沈如娇一会儿,没成想就被两个没眼色的给搅和了。
穆衡没说话,沈如娇便觉得阿九肯定是因为方才沈如春的那几句话委屈了,一时间怒火丛生。
云锦和云雀两个见沈如娇真动了怒,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拽着沈如春的胳膊,将她直接拉到了沈如娇的面前。
沈如春气急败坏地叫骂,杜荣倒是想拦,但此刻听雨阁的护院和下人悉数都涌了出来,一下子二三十个人围着,杜荣也忍不住有些害怕起来。
但他好歹是个男人,面对妻子被人按住的场面,若不出声岂非太过窝囊?
可惜敌众我寡,杜荣只能恫疑虚喝地指着沈如娇道:“如春是你亲妹妹,你怎能如此对她?难道不怕我忠勤伯府怪罪吗?!”
方才沈如娇在屋里慢条斯理的吃完两只螃蟹,净过手,又饮了一盅淮山枸杞炖羊腩。
下人进来禀报说姑爷回来了,似乎与二姑娘和二姑爷起了冲突。
沈如娇怕穆衡吃亏,这才提裙向外走。
刚行至门前,正好听到沈如春的话,顿时明白她打的是什么算盘,冷笑一声往外走。
她这个妹夫也就见过几面,平日里未必多受沈如春的待见,如今用得着了倒是将他带出来当忠勤伯府的一块牌面。
偏她这个妹夫人长得像头猪,脑子也不怎么清醒,竟还就愿意给沈如春利用。
沈如娇嗤笑一声:“二妹夫,为虎作伥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我沈国公府再不济也是一等国公,你个三等伯爵也好在我沈家吆五喝六?沈如春既然是我亲妹妹,那我这个做姐姐的教教妹妹做人的道理,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说完沈如娇一扬手,毫不犹豫地“啪”地一巴掌,沈如春的脸上直接浮现了五个手指印。
“沈如娇!你敢打我?!”
沈如春没想到这沈如娇说教训便真打,一口恶气被激了出来,发疯似地争夺,被云锦和云雀两个牢牢地按住。
杜荣也是没想到沈如娇居然会动手打人,气急败坏地:“沈、沈如娇,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牵着沈如娇另一只手的穆衡则觉得,他的小妻子手又软又嫩,就算使足了力气也未见得能有多疼。
反倒是沈如春,瞧着面相刻薄,别再硌疼了小妻子的手。
两方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沈如梦也来了。
“二姐姐,二姐夫,你们这是做什么!”
沈如梦上前,先让人把杜荣跟沈如春给拉开,才拧着眉头看着两人道:“如今祖母病重未醒,二姐跟二姐夫既然回来了,应当先去福寿堂看望祖母,怎么跑到大姐姐的院子里来了?”
沈如娇听她这话意外地挑挑眉。
沈如梦一过来,没有跟自己发难,反倒是先是朝着沈如春和杜荣斥责一番。
不知道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
沈如娇不动声色,准备静观其变。
沈如梦不是自己过来的,特地带了沈老夫人身边的胡嬷嬷,还有姚氏身边的大丫鬟。
沈如春捂着被扇肿的脸颊,“祖母病重还不是被沈如娇气的?!你怎么胳膊肘向外拐?亏得祖母平日里疼你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她才一病倒,你就想巴结大房了不成?!”
沈如梦冷眼看着沈如春,走上前,用她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二姐心里头打的什么主意别当我们都是傻子,你想拿祖母的命换沈如娇的命,你那是做梦!”
说着,沈如梦挺起背,大声道:“二姐你胡说什么呢?谁跟你嚼的舌根子说祖母是被大姐姐气得病重?大姐姐一贯孝顺,你莫要听信谗言,伤了自家姐妹的和气。”
说着,她眼角沁出了两滴泪来,看着沈如娇,哀求道:“原本不该来打扰大姐姐,只是祖母如今命悬一线,若是没有千年以上的老参救命,恐怕……撑不过今晚啊。
“大姐姐不看别的,就念在她是你亲祖母的份上,也救祖母一命吧!”
杜荣满脸惊疑,他有些看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沈如春不是说老夫人是被沈如娇给气晕过去的吗?怎么小姨子又说不是这么回事?
杜荣没听明白,但沈如娇听明白了,沈如梦这是管她要人参来的。
难怪沈如梦会向着她说话。
她手里头确实有两只千年人参,只不过……
沈如娇没说给也没说不给,她想了想,道:“我去福寿堂看看。”
说完,又跟吩咐云锦去一趟沈明煜那儿,“告诉我哥,除非报丧,否则他不必过来。”
穆衡陪着沈如娇一道去了一趟福寿堂。
福寿堂里头死气沉沉的一片,一屋子的药味熏得人忍不住皱眉屏息。
沈老夫人紧闭双目躺在床上,头上手上都是银针,一旁的矮榻上沈崇武酒还没醒,瘫在那儿打着呼噜。
姚氏一看到沈如娇心里头恨得恨不能扑上去咬掉她身上的肉,可一想到沈如梦出去之前给她说的话,又只能咬着牙忍下来,头扭到一边去不看沈如娇。
沈如娇自顾自地上前,坐到沈老夫人的床边,凑近了看她的脸,果然灰败得跟死人似的。
宋大夫和尹大夫都在,沈如娇先问了他们二人沈老夫人的病情。
两人的说法一致,都是怒急攻心,血脉淤堵,加上人老体衰精气不足,如今只能先行针疏通血脉。
但若是没有上好的人参提气,恐怕难以回天。
听完,沈如娇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看着床上透着一脸死相的沈老夫人,沈如娇轻笑着摇摇头。
可惜了,她想。
爹娘的死还没有水落石出,若是祖母就这样死了,恐怕真相也会随着她的死一并消散。
更重要的是,若爹娘的死真的跟祖母有关系,就这样死了,是不是太过便宜她了?
沈如娇看着沈老夫人半晌,站起来往外走。
“大姐姐!”
沈如梦没得到准信儿急匆匆地跟上来,想要再求一求,无论如何祖母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她刚一开口,被沈如娇抬手打断。
沈如娇头也没回地道:“人参我一会儿让人给送过来。”
沈如梦脸上喜色顿生,“多谢大姐姐!”
沈如娇走后没多久,云锦便带着一个锦盒过来,沈如梦生怕沈如娇反悔似的,直接冲上去将锦盒抢了过来。
打开一看,却只有两根参须。
沈如梦一脸难以置信:“就只有这么点儿?!”
云锦面无表情地回道:“小姐说了,千年的人参,即便是只有这么一根,也足够老夫人续命了。这里面是两根,已经算是我们小姐看在祖孙的情面上多给的了。”
说完,云锦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沈如梦恨恨地跺了跺脚,这沈如娇真是半点不吃亏。
不过,她也是没想到沈如娇竟然真的会肯救祖母一命。方才她硬着头皮去求沈如娇也是无奈之举。
若是祖母真的去了,她就彻底没了依仗。
以沈如娇和沈明煜这两兄妹的性子,怎么可能容忍她们二房的人继续留在国公府?
只怕祖母落葬那日,就要将她们赶出去。
她本就婚事艰难,如今又得罪了英国公府,若再没了国公府这层依仗,将来她就只能嫁给贩夫走卒。
这叫沈如梦如何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