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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斗不如养崽崽 (怡米)


  掌珠吸吸冻红的鼻子,踮起脚抱抱父亲,“爹爹。”
  杜忘僵了一下,随即笑开,展臂抱住乖女儿,“走,进屋说。”
  父女俩相携入了正房。刘婶迎上来,接过两人身上的斗篷。
  杜忘拍拍掌珠头上的雪花,仔细打量着,“珠珠瘦了。”
  掌珠捂住被风吹疼的脸蛋,“那爹爹陪我多吃些。”
  屋里飘来饭香,杜忘笑开,“嗯,正好为父也饿了。”
  刘婶笑着招呼两位主子净手入座,春兰站着桌前盛腊八粥,“奴婢腌了腊八蒜,大人要不要尝尝?可能会有点辣。”
  “也好,很久没吃了。”杜忘拿起筷箸,为掌珠夹排骨,“多吃点肉,吃什么补什么。”
  一旁的刘婶噗嗤一乐,这位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卿很少当众开玩笑,也就只有小姐有这福气,享受父亲的爱护。
  掌珠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菜碟,拢下黛眉,吃完这顿,会不会胖成小猪?
  “爹爹也吃。”
  “诶。”
  主仆四人在不算宽敞的小屋里度过了一个温馨的腊八,谁也没提孩子的事,心照不宣地选择放下。
  不放下又能如何,难不成回京去求那个男人,赐给她一个孩子?
  那男人会同意吗?
  想都不要想。
  灯影之下,掌珠苦涩一笑,抬眸看向夜幕中的繁星,告诉自己,往事就当宿醉一场,酒醒后各自安好。
  深宫。
  陪皇后用膳后,萧砚夕负手走在漫天飞雪的青石甬路上,两侧红墙碧瓦,与他身上的赤色常服融为一体,衬得肤色更为冷白。
  男人漠着一张脸,慢慢走着,身后的宫人提着羊皮宫灯,亦步亦趋跟在几步之外,没人敢走错一步,更别说打个喷嚏。主子心情不好,当随从的最是担惊受怕,他们都希望太子爷能笑一下,但显然是种奢望。
  回到东宫,正殿的紫檀镂空大案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精美赠礼,是各户贵女给太子准备的一点心意。说是心意,与心机无异,包含了浓浓的“意图”,甚至有人送了红肚兜。
  萧砚夕瞥了一眼,这些贵女,把自己当做了红尘女子不成?
  陪太子爷解闷的季弦苦不堪言,好好的腊八,他想抱着自己的美姬这样那样,这下好,只能陪着太子爷这样那样。
  他咳了一声,看向红肚兜,哼道:“庸脂俗粉,赶紧丢出去,别污了殿下的眼。”
  张怀喜拿起兜肚就要丢,萧砚夕冷眸看来,张怀喜举着兜肚不知所措。
  季弦扯过兜肚,递给萧砚夕,“表哥瞧瞧?”
  “滚。”
  “好嘞。”季弦拿着肚兜跑出屋,埋在雪地里。
  萧砚夕拿起盖碗,茗气拢上眉头,他忽然忆起皇商陈漾,那人茶艺一绝,为人轻狂,倒是与身边人都不同,“摆驾,城东陈记雅肆。”
  腊八夜,来酒楼的食客本就少,加之东家今晚无心经营,早早让厨子、跑堂回家去了。
  陈漾在密室中与萧荆对弈,输了十盘,放下棋子,“棋逢对手才有意思,陛下跟我下棋,不觉得无聊?”
  萧荆单手执棋,盯着棋盘,“不在意输赢,就不会觉得无聊。”
  “行吧。”陈漾为两人斟茶,“再来一局?”
  这时,店小二叩动外面的墙壁,“外面来了位贵人。”
  陈漾挑眉,再尊贵,有眼前这位尊贵?
  “谁啊?”
  店小二趴着墙壁上,小声道:“是太子殿下。”
  闻言,萧荆眸光一闪,僵了手指。
  陈漾笑问:“这么赶巧,陛下不见见?”
  “不了,你去应付吧。”
  陈漾起身走出密室,挺着背脊去迎贵人。
  灯影疏浅的酒楼前,萧砚夕一袭墨兰华服,长身玉立地站在雪地上。
  陈漾拱拱手,“贵客罕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话语间,没有一丝谄媚,倒让萧砚夕觉得舒服。
  今晚,他就是不想听恭维的话。
  “有茶吗?”
  陈漾愣了下,大晚上来喝茶?是有多失意啊?桃花眼微眯,勾唇道:“岩茶配紫砂,可好?”
  萧砚夕冷然,“甚好。”
  两人步入二楼雅间,在冰雪夜里,烹茶煮酒。然而,饶是萧砚夕权势再大,也窥不到一墙之隔的密室内,父亲正靠着墙壁,默默陪伴着他。
  许是年纪大了,在面对与自己话不投机的儿子时,萧荆头一次生出不舍。
  ——此去经年,吾儿,望安好。
  回宫的路上,路过余音绕梁的教坊,季弦扭头,“听说这家来了个嗓子堪比黄鹂的歌姬,殿下要不要进去听曲儿?”
  萧砚夕身披墨色氅衣,氅衣的毛领遮蔽了下巴,从季弦的角度,看不到男人的表情。
  “殿下?”
  萧砚夕睨他一眼,“嫌后院不够乱,还想添人?”
  “不不。”季弦忙摆手,“家里的跟外面的总归是不一样的。”
  本以为萧砚夕不会搭茬,却听对方道:“说来听听。”
  季弦瞬间来了劲头,嘴巴嘚吧嘚吧倒豆子,“男人在外图个刺激,在家图个安稳,一动一静,正好满意一个男人的需求。”
  萧砚夕长眸一盱,季弦以为他认同自己,扬高嗓子:“总归呢,还是要找个自己喜欢的,家里没有,就在外面找。”
  “狗屁。”
  “......”
  萧砚夕想起被父皇宠成孩子的闵贵妃,又想起独守宫阙的母后,并不认同季弦的观点。但皇家与普通人家终究不同,谁用心谁就输,这已成了每个皇室成员逃不开的咒念。
  季弦蹭蹭发红的鼻子,嘀咕道:“殿下不也在外面沾花惹草么。”
  “什么?”
  恶从胆边生,季弦斜眼道:“掌珠姑娘不就是殿下在外头的温柔乡么,温柔乖顺,是殿下的解语花啊,但殿下登基后,不还是要娶后纳妃么。”
  “砰”的一声,萧砚夕一脚踹在季弦的坐骑上。马匹受惊,嘶鸣一声,哒哒地狂奔在静谧的街头。
  季弦被颠的魂飞魄散,“啊啊啊,表哥救我!”
  萧砚夕懒得搭理,驱马慢行。
  再提起那个女人,心里还是不舒坦。
  *
  大理寺衙门还有公事要处理,杜忘陪女儿吃过晚膳,叮嘱几句,乘马回城。
  掌珠目送父亲离开,脚步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若是可以,她想时刻陪在家人身边。
  倏然,另一重马蹄声响起,想是邻居家的儿子回来探亲了?
  不便见外男,掌珠扭头就走,窈窕腰肢被斗篷遮盖,看不出曲线线条。但纵马而来的人一眼便认出了她,“掌珠!”
  掌珠蓦然回头,风雪刮乱长发,凌乱中不失美感。她愣在原地,眼看着一匹白马驮着一名俊雅男子逼近。
  宋屹安在瞧见掌珠的瞬间,心头一喜。
  马蹄溅起雪泥,掌珠向后退避。
  “吁——”宋屹安叫停马匹,跨下马鞍,几个健步来到掌珠面前,脸上的惊喜遮掩不住,眼底的小心翼翼亦是藏不住。
  掌珠蹙起黛眉,“大哥怎会过来?”
  宋屹安坦诚道:“杜大人没打算把你藏起来,想找到你的落脚点并不难。”
  “大哥是来找我的?”
  “是。”
  掌珠心中无奈,捋了一下额前碎发,“有事吗?”
  腊八小年夜,不与家人在一起,却要来寻她,实在是有些莫名。
  宋屹安瞥见周围的扈从,笑道:“给你带来些年货,别为难,我这就走。”
  说着,从马匹上取下褡裢,褡裢里塞满小吃和小玩件。
  “拿着。”
  掌珠双手背在身后,“我不能要。”
  “为何?”
  “你我已不是兄妹。”
  本来是打算认宋家夫妻为义父义母,那宋屹安和宋辰昭理所当然就是她的义兄,可亲没认成,她就离开京城了,那么他们之间就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宋屹安不由分说将褡裢塞给她,“若是不把我当大哥,就把我当朋友如何?朋友之间,礼尚往来,不是很正常么。”
  看小姑娘低着头,宋屹安忍着手上的冲动,莞尔道:“走了。”
  掌珠抬眸看他,刚好与他视线相汇。
  宋屹安心里一晃,有什么感情迸发似的呼之欲出。结果,小姑娘却说:“路上滑,当心点。”
  宋屹安失笑,润眸溢出缱绻,“好,你快回屋,别冻着。”
  “嗯。”
  “我看着你回去,快去。”
  哪有让客人目送主人回屋的,掌珠摇摇头,“我送送你吧。”
  可算听到一句软话,宋屹安欣然接受,“那我们走走。”
  掌珠低头迈开步子,宋屹安牵着马匹跟在一旁。
  小姑娘不走压出车辙的雪地,专往积雪上踩,是在刻意拉开距离吗?
  宋屹安心头涩然,像是没有察觉,与她闲话家常,但自始至终没有提及萧砚夕。
  再有二十二天,萧砚夕就要登基为帝了,可掌珠宁愿独守一隅,也不愿去瞻仰光芒万丈的男人。
  不知是否出自私心,宋屹安也不想她与太子再有交集。
  行了百十步,掌珠停下来,搅了搅手指头,“时辰不早了,大哥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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