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的那对师生 (良印)

　　那是她手机相册里的一张照片，里面是白皑皑的一片，笨拙地踩着雪橇的她正被同样装束的周老师搂在身前，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这是在滑雪场的时候拜托周老师的朋友照的，因为她的手机像素很高，所以根本不存在看不清人脸的情况。
　　黎佳布咽了咽口水，抬起头。此时的王杨已经不在惊恐，她脸上写着分明的鄙夷，“我都看见了。你可真能耐啊！”
　　你偷翻我的东西！黎佳布觉得她的行为显然更令人恶心，但是喊不出口。她只知道：完了。我完了，周老师也完了。
　　门口突然传来了响动。黎佳布下意识地将手机藏在身后，却发现来的不是别人，而是齐玥玥。齐玥玥没有看黎佳布一眼，她反锁上身后的门，然后径直走到王杨面前：“能不能不要把你看见的告诉别人？”
　　“凭什么？这么恶心的事！”
　　“我不想跟你讨论什么才是真正的恶心。”齐玥玥的目光盯着被翻乱的黎佳布的书包。
　　王杨明显被打了脸，有些激动地说：“我会告诉我妈！她会请学校开除黎佳布！”
　　齐玥玥轻笑，“首先，我不觉得学校会开除她。其次，我劝你别想搞坏她和周老师的名声，要不然坏掉名声的人还真说不定是谁。”她重新打开门，叫道，“布布，我们走吧。太多人一起翘课会被发现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四章

　　齐玥玥脚下生风地在前面走着，突然发现跟在身后的脚步声似乎不见了。原来黎佳布已经颓然坐在教学楼门口的石墩上。齐玥玥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好了，咱们又不是真的要回去上体育课。”
　　“嗯。”
　　齐玥玥见她安静得可怕，却知道这是混乱过度的结果。本来打算趁这个机会再教训她一通，让她长长心，但现在看来，已经不能再补刀了。
　　“给我你的手机。”
　　齐玥玥翻着黎佳布手机里的照片，那一张张合照刺眼得很，日期显示，不少照片是在她得知消息之前很长时间就存在了的，而她这个最好的朋友却一无所知。她压下心中的愤怒和委屈，说：“你现在把照片删了，她倒是没有证据，空口无凭也没人会信。就怕她还有其他证据，毕竟，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为什么去翻你的书包、查你的照片呢？”
　　黎佳布看着她，她一向觉得齐玥玥认真地思索，眉头微皱的时候是最好看的，而为朋友如此的时候，尤其好看。
　　齐玥玥一拳捶腿，“我要去把她其他证据都问出来。”
　　“好了，咱们别把她惹急了。”
　　齐玥玥捏着黎佳布面瘫着的脸蛋，“她妈是家长委员会的，想向学校反映什么事很容易。我刚才说的什么‘不一定让谁坏掉名声’只是在吓她啊！咱们都是小老百姓啊！她现在已经很冲动，可能脑子一木就被我吓着了，明天就会想明白啊。咱们必须得从源头上摧毁证据，被她拿着把柄走有一天会不小心被卖了的！”
　　黎佳布点点头，“……谢谢你。”
　　齐玥玥有点脸红，“你在这里坐着吧，跟来也是累赘。我得在下课之前问出来。”她噔噔噔地跑上了台阶。
　　黎佳布呆呆地坐在石墩上，望着在操场上打篮球的同班男生。先是杨杰聪，然后是王杨，之后还会继续的吧？这样下去，她的秘密总有一天会被所有人知道，到那个时候，她要怎么在这个班级、这个学校里生存？她要怎么面对周老师？怎么面对哥哥和在远处牵挂着她的老爸？
　　可是要做到多么隐秘才可以？难道两个正常的在一起的人，真的要费尽心思时刻记住消除在一起的所有痕迹才可以？那样的话，大概太累了，谁都不会坚持得下去的吧？
　　黎佳布跳下石墩沿着操场慢慢走，因为魂飞天外，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个篮球从她面前弹了过去。一回神，操场上的几个男生在抱怨她连举手之劳都不帮，这时候，杨杰聪跑了过来。他将篮球仍回给同学们，然后堵在黎佳布面前。
　　“喂，你怎么了？”
　　黎佳布茫然地摇摇头。
　　杨杰聪四面瞧了瞧，“翘课也不跟齐玥玥在一起，篮球飞过去都不知道。你们在吵架？还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她本来想继续摇头，但是忽然意识到，这是这学期开学以来，杨杰聪第一次和她说话。她本以为，知道了她的秘密地杨杰聪，可能永远都不会再理她。应该是不屑与她说话，觉得受骗了才对。可至少，他现在表现出的，是很平常的关怀。
　　“嗯，都算是吧。”
　　“都算是？”杨杰聪睁大了眼睛，果然他的智商和情商都不足以让他明白，遇到这种情况就不是改追根问底的。但是他的迟钝突然给了黎佳布另一种灵感。黎佳布被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吓着了，但是心脏狂跳了一阵，在杨杰聪终于决定回到操场上找自己的小伙伴们的时候，她猛地拉住了他。
　　“呃，那个。”黎佳布咽了咽口水，“洋葱，你是不是知道……我和周老师的事了？”
　　杨杰聪面色一僵。
　　“我……想请你帮个忙。能不能当我的男朋友？就一个学期就够！假装的！”
　　杨杰聪显然被这突如其来而重量级的请求惊呆了。
　　“咳，是这样。王杨她，看见了我手机里的照片，所以也知道了，我怕她会传出去……求你了！就用一个学期的时间，至少不管她说什么，大家都不会相信就好了！”黎佳布说完，头已经垂得不能更低。她想起自己文里用同样的情节换取读者谩骂的人渣角色，不仅如芒在背。从说出这番话的那一刻起，她也是这样的人物了！也是利用别人感情的人渣！但是……
　　“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很不公平。但是你得帮帮我啊！”
　　“不行。”几乎是在黎佳布话音刚落，杨杰聪就说出了这两个字。黎佳布也预想到了，只不过没有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快。
　　杨杰聪从她眼前奔向操场，她看见他从同学手中抢过篮球，狠狠灌进了篮筐里，她吓得一哆嗦。
　　“布布！你在干什么？！”
　　齐玥玥站在她身后十来步远的地方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玥玥……我……”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黎佳布不伤心也不委屈，甚至对现在的局面也不害怕。只是当理智归位，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一件多么令人不齿的事。而在那样的行为之后，如果说五分钟之前，杨杰聪还可以像对一个普通同学一样关心她，那么现在，甚至这样的关系都再也无法挽回了。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有多自私，因为自私而失去原本不甚在乎的东西，又要百般心疼。
　　“我……只是不想周老师知道……我想一个人把它解决掉。”黎佳布抽泣着说。
　　齐玥玥一边掏出纸巾一边叹息。她没有办法斥责什么，这样的感觉，就像小时候她考试只考了85分，然后撕掉了试卷不想让父母知道，她很理解。
　　黎佳布和齐玥玥时隔几个月的冷战终于重新开始一起回家。路上，齐玥玥告诉她，王杨最开始是去数学办公室抱作业，发现周老师办公桌上压着一叠教案，而在那一堆纸张之中，她发现了一张画着典型的黎佳布Q版画风格的教案封面。
　　“嗯……我记得那个Q版画。我只画了一半。我是用铅笔画的，老师明明说他会擦掉的啊！”说着说着黎佳布就激动起来，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哎呀好了！你这样我怎么说话……我觉得呢，反正这种证据也不太拿得出手，她说了肯定没人信的。你最好回去和周老师说一下，告诉他王杨和杨杰聪都知道了，至少以后能加倍小心。”
　　黎佳布应着，却并不愿意对周维说起。她能想到老师听到这件事时的反应。他从来不埋怨她，也许会批评，会教育，但他会把一切错误都烂在自己身上，懊恼、自责、后悔……然后一发不可收，最后又是为了她好而离开她的结果。这恰恰是她决不能接受的。
　　这天晚上，黎佳布显得特别粘人。周维在十点半的时候按照惯例来催她睡觉。每天他在进门后，一定会发现她正坐在电脑前码字或者和读者聊天，但她今天已经关了电脑，见他进来，就乖乖钻上床，抱着他不放。
　　周维虽然很受用，但也感受到异常。他打开PAD，发现她今天果然没有更新她的新耽美文。
　　“怎么，不喜欢写大叔受了？”
　　“今天卡住了。”
　　“哦，听说你今天和齐玥玥和好了。”
　　“嗯。”黎佳布邀功地说，“怎么样？”
　　“值得表扬。”
　　但她今天很乖，没有索要表扬的实质性内容。没有逗他在耳边念《百名日本男声优哄你入睡》的台词，也没有索吻，只是紧紧抱着她的人肉抱枕闭上眼。半夜时分，黎佳布被周维摇醒，醒来后发现脸下面湿了一片。
　　“做恶梦了？”
　　“嗯。”黎佳布勉力把残留在脑中的杨杰聪的怒目挥去。
　　“给我讲讲，讲出来就能当笑话了。”
　　“我梦见……忘了……”
　　果然这种时候是没有多余的脑细胞用来编造一个噩梦的。黎佳布爬起来，去吻周维的嘴角。有些干裂的嘴唇划过周维的下巴，他皱了皱眉，“你平时喝水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