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的那对师生 (良印)

　　“你一个人来的？”
　　“呃……嗯。”
　　方如许可没忽略她话里的动摇，“不会是跟家里闹别扭了吧？跟你周老师似的？”
　　“啧，你怎么说什么都要带上我！”
　　“周老师也跟父母闹别扭？”
　　周维决定先澄清形象，“黎佳布，我就算闹别扭也不会离家出走。”
　　“真的？”方如许挑着眉眼看他。
　　周维心里原本很坚定，被她这眉一挑，倒自我解剖起来。确实，他逃离家里，独自一人在北京生活，其实也算是离家出走吧。只是，他一向觉得，离家出走还应该有个条件——去向无人了解。但这样看来，黎佳布的出走也并不满足这个条件。
　　这样那样的问题争论，就延续了整整一个小时，方如许和黎佳布配合得很愉快。方如许对她说：“你到北城天街，可不是遍地都是GAY的，别抱太大希望。而且啊，耽美毕竟是理想世界，现实中的，你毕竟没见过。”
　　黎佳布无所谓地点点头。就算她曾经有过不现实的想法，在得到了那本生日礼物后，也会明白很多了。想到本子，她有点难过起来。那本子被她压在枕头底下，明明跟自己说好了，每晚看一遍，可现在就把它丢在千里之外了。不论如何，她觉得有些对不住哥哥的朋友，还有些想念哥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打电话来。难道他并不担心吗？
　　方如许吃得差不多，背上挎包站起来。
　　“这就走了？”周维问道。
　　“再不回家，我爹妈要打爆你家电话啦！”
　　周维感谢地笑了笑。不管方如许在电话里怎么骂，又怎么在言语上欺负他，都还是个总是愿意帮忙的朋友。这一点，是典型的山城性格。
　　“你呢？”周维一歪头，看见黎佳布还在追随着方如许的背影，一双眼睛里写满了“崇拜”二字，“黎佳布，你也快吃。”
　　“哦！恩。老师，她家里是不是挺富的？”
　　“你怎么知道？”
　　“她的包，那个标志我在哪儿见过，恩好像《小时代》里都没提过几次。”
　　周维庆幸自己的包牌子不是外露的。
　　“老师，你喜欢她吗？”
　　周维喷，“我们是朋友。”
　　“这么好的女人，老师你都不喜欢啊……唉……”
　　周维以为她在为自己发愁择偶标准太高，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快吃吧，一会儿我带你去北城天街。”
　　周维带她去北城天街，并不是一时兴起。实际上他有他的考虑，只不过这个考虑是……黎佳布什么都没带过来，她总不能以后穿自己的宽大男装当换洗衣物！尤其是内衣要怎么办！
　　黎佳布则是内心最直接的欲望被满足了，在步行街手舞足蹈，拽着老师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指指点点，“老师你看那两个人是不是……诶诶诶！他们进去了进去了！”……
　　周维终于把她拽进了商场。本以为她会像在超市一样如鱼得水，没想到站在一排排衣架之前的黎佳布，双目无神地扫过一件件一样不一样的衣服，完全没有主见。
　　“你不是生活自立么？”
　　“我哪有闲钱买衣服啊！别人逛商场的时候我在写文赚钱！”说得好像很高尚。
　　好在周维最然也不喜逛商场，从小却被母亲和身边的富家女孩子熏陶出了欣赏和指挥别人换衣服的能力。一个下午，黎佳布从兴致勃勃，试到兴味盎然，再到精神萎靡，只想听到老师说一句：“就这个！”
　　最终，她收获了两套衣裤、一条连衣裙、一双适于踏水的凉鞋，又选了自己的内衣。当然，周维看上的衣服都不是便宜的，有他在，他也不会等着黎佳布自己交钱。黎佳布在收银台掂量着两手中的袋子，嘟囔着：“什么上衣配什么短裤还要配什么腰带，一套就是一套不能混穿。真腐朽啊……老师中彩票了？”
　　于是，北城天街购物商场的出口方向，出现了与众不同的一个组合：一个少女微有踉跄，疲惫地跟在一个高个子男人身后，男人提着大包小包却腰板挺直精神奕奕，与其他提女友提袋子的男人们形成鲜明对比。
　　……
　　傍晚时分，洗了澡换好了新衣服的黎佳布和老师一起走在江边路上，江风带着江河的气味，凉爽而沁人心脾。长江和嘉陵江的交汇处，黄绿分界明显，黎佳布平生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奇景，赞叹不绝。
　　哥哥在做什么呢？黎佳布知道哥哥清楚自己的安全。她们没有双胞胎间的心灵感应，但很多事仍然可以隔着千里彼此相通。黎佳布有危险的时候，会首先通知黎江源——这是他们的条约。但哥哥还是会担心的。他不是喜欢表露感情的人，可能在用自己的方法寻找着，却不会求助于任何人——他并没有什么信任的人呢。
　　黎佳布的手机在手里转。好像打个电话，但那个号码拨不出。那样子全都望在周维的眼里。
　　一个星期吧。周维想。他有一个星期的时间让她开心，然后送她回家。
　　“老师！”
　　周维猛一回头，只听咔嚓一声，黎佳布被江风吹乱的头发遮着眼睛，脸笑得圆圆的，自己的吃惊地样子定格在她的手机里面。他伸手去揉头发，揉到了一手的水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黎佳布给周维带来的最大麻烦莫过于对父母的说辞。他在家门口徘徊了一个小时，最终想到了一个法子：假装提前回北京。他这样想了便马上去做，回到家后飞速地收拾了行李，拉着行李箱下楼，父亲在电脑前看着报纸，母亲在沙发上看台湾肥皂剧，剧里的演员就连他这样从不看剧的人都能认识了。
　　“小维，你这是去哪里？”母亲听见轱辘声，从沙发上坐起来。
　　周维抿了抿嘴，“我想了想，还是早点回去。要辞职的话就要早一点，说不定过几天就回来了。”
　　听了这话，不仅是母亲惊讶地关小了电视声音，连一向不甚发言的父亲也放下了报纸，转椅转了过来，扶着眼镜，“想好了？”
　　“恩。我走了。”
　　没有拥抱告别，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周维每次与家里的告别都是如此。他这次的离开尤其突然，甚至几个小时以前他至少还在表面上忙着与方如许打交道，这突然得让人不得不心慌。但父母都没有说什么。
　　“周维。”
　　周维定在门口，“爸？”
　　父亲坐在电脑椅上的身影被墙角挡住，“这箱子不小？”
　　“还好。我走了爸。”
　　周维走出家门，在路边小心地弄掉了箱子上挂的铭牌，防止被黎佳布看见。他在江边走着，走向酒店，被江风吹得异常清醒。他突然意识到父亲问他箱子小不小的缘由。如果这一别又是一年，应付北京四季的衣服确实需要个大箱子吧？
　　想及此，他鼻子酸起来。父亲，何必呢？
　　黎佳布看见周维的行李箱的时候大吃了一惊。好在周维早就编好了应付两边的谎话，告诉她他们要去四川的话，他还是习惯多带点东西。黎佳布嘟囔着：“哦……我还以为老师要和我一起回北京了呢。老师你真的不用在家里住吗？其实我还挺想见见老师的父母的。”
　　但她并没有多在意，毕竟正在用周维的电脑码字，没有太过分神。
　　他们只在重庆又停留了一天，便坐火车去了成都，再从那里转去九寨沟。黎佳布在整个行程中都处于极度兴奋状态，晚上睡不着，早上睡不醒，被周维批评教育生活方式不止一两次。终于来到了九寨沟这个水的极致之地，黎佳布到了任何一个碧蓝碧蓝的湖泊都想久久驻足，周维则拽着她向前走。他十年前就来过这里，知道越到景区深处就越是极品。
　　中午时分，黎佳布走得累了，却正好走在一出毫无树荫遮盖的池子旁。那大池子是个斜起来的自然岩地，浅棕色里面带点粉，洁净无瑕的水流在上面勒出白花花的小浪，就像缩小了几倍的小型瀑布。阳光均匀地撒在上面，简直如临天宫。
　　美是美。黎佳布抬手遮着阳光。可是人都不想动弹了。
　　周维拉着她踩着岩地中的干石块，一直走到岩地的另一端，便有了一条进入山林的小路。黎佳布欢呼一声，瞬间找回了活力，跑到远处一个长椅占了位，向慢悠悠踱步的周维招招手。
　　突然一下静下来，周维发现自己真的不想多年前那样轻松了。不过那时是父母带着他来，一身的防护、营养饮料预备充足。母亲会强制地把他拉到伞下，拉着他照相。尽管那时他觉得烦，却不会拒绝。现在颠倒过来，他成了护送别人的人，才想起当年父亲爬上高处为他们照相，本已不年轻的他是多么疲惫。
　　“老师，咱们歇一会儿吧，我都饿了！”
　　周维从包里拿出三明治。三明治被捂得有些热了，而且有些变形，但黎佳布吃得很满足。吃过了简单的午饭，也是太累了，黎佳布有些恹恹欲睡。平时她就缺乏运动，现在已经到了极限。
　　“老师……求膝枕……”
　　“还有挺多池子没看呢。”
　　“不管了不管了求膝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