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皇后紧攥拳头,用劲地半边身子都在颤抖。圣上就如此信任陆家么?她李家才是为他做牛做马的人吶!
“祥月,冀北战事如何了?”
“回娘娘的话,永定侯去了一月有余,便将这敌军打退了百里地,近日探子来报,说是连胜了场,许是不久便要大获全胜了。”
李皇后闻言嗤笑一声,赢吧,赢吧,赢的越多越好。
当年贺家是如何一步步放权的,她再清楚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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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后,月廿,迎安大道上。
沈时葶站在一间香粉铺子里,正拿着一盒茉莉香粉低头闻。
掌柜的笑盈盈道:“贺姑娘,这脂粉可是顶顶上好的,听说是连陆世子那样挑剔的人都好这款呢,您可不知,去岁春日这款香粉都卖断了货,就因百戏楼的茴香姑娘用了这香粉,唉哟那可是陆世子的老相好。”
沈时葶一顿,细眉一蹙,将这香粉又搁了回去。
掌柜忙住了嘴,讪讪一笑,又捧上另一款樱花香粉,嘴甜道:“那戏子的香粉说到底还是廉价,也尽是些小门小户的姑娘才用,贺姑娘瞧这款,粉质细腻,香味甜而不腻,您的姿色若是用了它,那可真真成了京都一朵娇花哟!”
沈时葶被掌柜哄得低头轻轻一笑,然这一笑,又灼了多少人的眼。
周围两贵公子走来,皆是忍不住停驻观赏,有想上前搭话的,却是踌躇不敢。
沈时葶忙低下头,“那就这个,桃因付银子。”
她把玩着这袖珍的香粉盒,踏出店肆。忽然间,远处一阵唢呐声震耳。
一行不见尾的队伍浩浩荡荡而来,远远瞧见,为首的是一妇人,捧着夫主的画像。
是送丧行队。
只听有人指指点点道:“啧,恶人自有恶人磨,活该。”
“李二终于死了,往后咱们这大街小巷可算清净不少。”
“你听说没,他可是淫毙的,死前与那古董王家新进门的姨娘厮混在一处,姨娘可是生生被折腾死的……”
“谁不知道她,白日里就穿那么薄薄一层纱守在换金阁,瞧见谁家男人还抛个媚眼,生怕人不知她从什么地方来的,这两人,都死了活该!”
听到“换金阁”个字,沈时葶不由侧了侧耳。
她想到那个女掌柜当日看她的眼神,不由皱了皱眉。
桃因催促道:“姑娘,咱们快走吧,莫听这些脏话污了耳。”
沈时葶慢吞吞颔了颔首,才走至街边,那送丧的队伍便至眼前。
她不得不退到一旁
让道。
这一瞥,便瞥见妇人抱着画像,哭得梨花带雨。
此乃骊国习俗,死者若是有妻,死后便由妻捧画像一路游街哭丧。
然,沈时葶一望见这方方正正的画像,便挪不动眼。
画像的人面容还算俊俏,白白净净的,可不知为何,她眼前浮现的却是一只狰狞的蜈蚣,那蜈蚣横冲直撞,直奔她而来。
“噹”一声,她的香粉盒落地,轻轻扬扬的白色粉末飘了一地。
桃因惊呼,“姑娘?”
沈时葶面色一白,双眸愣愣看向前方,瞳孔皆是失去了焦距。
她紧紧闭上眼,再睁眼时,眼尾已染上一层薄红。
桃因一顿,忙道:“姑娘,一盒香粉罢了,奴婢再去给您买。”
“不用,我累了。桃因,我们回府吧,”她闷闷道。
这一路,她脑闪过电光石火。
至贺府门前,恰好陆九霄的马车也堪堪停稳。
男人一身松青长袍,提着檀木食盒走来,“正好。听嬷嬷说你不肯吃虾饺,是腻了?那尝尝这个,望江楼的汤圆也是出了名的。”
沈时葶抱着食盒,咬唇瞪了陆九霄一眼。
两情相悦?
好一个两情相悦。
她将食盒复又塞回男人,用她那软糯糯的口吻一本正经道:“我不要,你别给我送,我不吃。”
说罢,她径直进了府。
陆九霄提着食盒愣了一瞬,四十一个时辰没见,他又怎么她了?
第79章 断干净
翡苑。
新修的院子处处透着小姑娘家的心思,门前两株迎风摇曳的粉菊,庭院石桌上摆放的一套青花彩釉茶盏,小室的镂空纹路屏风,每一处都是她精心挑选摆放。
沈时葶愣愣地坐在梨木妆台前,盯了会儿腕上那只藕粉绳,记忆蓦地被拉回半月前。
棠苑的长亭下,贺敏不依不饶追上前,因前一夜才下过雨,青苔石阶还是湿-漉-漉的,贺敏拉住她的小臂,二人皆是脚下一滑,齐齐栽下石阶。
只她比较倒霉,栽下的角度,正好嗑在锋利的玉石上。
思此,她额前骤疼,下意识抬揉了揉。
诚然,有许多事是如今的贺时葶并不愿意想的。比如李二,比如王芩,比如花想楼的老鸨,比如孙氏,比如……陆九霄。
但这些叫人心上发酸发苦的情绪,早在那日棠苑的长亭下便已消化了不少,眼下再想,倒像是过了四季那么漫长……
“哗啦”一声,桃因掀帘,抱着瑶琴过来,“姑娘,先生已到了,在庭院候着。”
沈时葶道:“你让先生回吧,我今日不想学琴。”
桃因一看她恹恹的神色,犹疑地应了声是。
“等等。”沈时葶复又叫住她,“琴给我。”
姑娘白生生的玉指勾住琴弦,轻轻一弹,便传出“嘚唥”一声清脆之音。
她想到岑氏,想到贺禄鸣,想到贺凛,也想到那个许多年前匆匆一面的贺忱……
原来被人惦念是这样好。
在沈延死后,她便再没感受过这样的好。
人吶,经受过孤零零一人的磋磨,再得点暖和,便舍不得放了。
“桃因,我又想学了。”她忽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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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日,沈时葶鲜少出门,就算是世家小姐们的邀约,也都以身子不适为由推拒。
要说她忙甚,倒也不是。她就是不想见着陆九霄,为了避他,她连翡苑这道门槛都鲜少踏出,甚至连贺凛的西厢房也去得少了些。
陆家送来的吃食和稀罕玩意儿,她也都让人一一推拒,送了回去。
她不是矫情,不是吃味,不是在使她的小性子。
她有什么资格同那位世子爷使性子呢?
只不过一场不能与人说的风月事,本就该断得干干净净。
她不能给贺家蒙上这层不干不净的名声。
思此,沈时葶咬咬下唇,抬捂住发热的眼眶。
正这时,一股浓郁的花香从窗牖外窜了进来。她起身走至窗边,就见桃因指使着小厮抱来一盆四季桂花。
她顿了顿,“又是楚公子送的?”
桃因尴尬地点点头。
却说陆九霄那头,乌云密布,阴雨阵阵。
分明是大好的晴日,可尹忠和秦义却好似能真真瞧见他们家主子脑袋上那朵乌云,飘过来,又飘过去……
另一侧,弄巧抱着几个贵重的木匣子慢吞吞走来。
护卫二人相视一眼,得,这是又被拒了。
弄巧深吸一口气,“贺府的管家说了,姑娘多谢世子好意,但无功不受禄,还请世子……莫要往对门送东西了。”
座上的陆九霄扫了眼被堆得满满当当的匣子与食盒,那只紫檀长形匣子,放的是一颗通体清紫的南海珍珠;那只梨木方形匣子,放的是一对羊脂玉耳坠;最前面的红木长筒,是黍清老先生的遗画,可谓是千金难买,万金难求;还有琴谱、琴穗、挂件,云云投其所好的小物件……
说实在话,陆九霄活了二十一载,从没这么难堪过。
前些日子小姑娘与他的交情尚可,偶尔在路上遇见时,她亦是会十分守礼地唤一声陆世子。
生分归生分,好歹也算是友好。
眼下这算甚,一夜绝交吗?
陆九霄嘴角抽了抽,仔细回想一番,他前些日子忙于与宣武帝周旋,根本没功夫招惹她……所以是谁招了她?
很快,弄巧便给了他答案。
小丫鬟摸了摸鼻尖,吞吞吐吐道:“世子,奴婢方才去贺府送东西时,正见楚公子在门外徘徊。”
陆九霄微一蹙眉,“谁?”
“就是守备大人家的楚公子,名久安,字子冉,年二十,上头有两位阿姐,长姐大姑娘年前嫁了盐铁副使姚大人,二姐五年前嫁了太常寺少卿武大人,不过两年前二人和离,楚二姑娘回了楚府,原楚家没有主母,是姨娘掌家,楚二姑娘回了府后,便夺了一半的掌家权。”
秦义听得呆若木鸡,弄巧还有这本事呢,出去一趟,竟将敌方的家底给摸得清清楚楚,实在叫人叹为观止。
陆九霄幽幽抬眸望了她一眼,“重点。”
弄巧一顿,忙道:“前几日楚公子偶然在迎安大道的香粉铺子外头瞧了姑娘一眼,当即在望江楼的诗会作了首称赞之诗,如今京都都传遍了,说甚才子佳人,好事可期。奴婢一打听,楚公子自
那后便日日往贺府送花,变着花样地送,什么芙蓉、牡丹、海棠,还成日在贺府门外徘徊,简直是个痴情人,谁瞧着都不忍心吶……”
但陆九霄关注的显然不是这点。
他阴恻恻道:“那些花进贺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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