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痞被揍了一通,气得不成,在他店门口啐了一口血沫,恶狠狠道:“你等着,改日我要你亲口来求我。”
怀袖道:“我不知你来向我收取费用是依照哪条法例,我已派人去请官府的人,你滋事闹事,却是触犯了大齐律令,当受责罚。”
怀袖说是这么说,不过她心里清楚,这种地痞多是在官府里有关系,才敢如此胡作非为,她就是甩甩狠话吓唬一下人而已。先端住,不然谁都以为她这块寡妇肉好啃。
地痞笑道:“是吗?倒是罚罚看啊。”
他话音刚落,官府的人到了,一脸公正无私地真把他拘走了。
他当即便傻了眼,可先前他称兄道弟的这帮人仿佛集体失忆,都不认识他了似的,活生生把他给押走了。
街上一群看热闹的老百姓,对此啧啧称奇:“乖乖,我还是头回赖老四被抓起来。”
“竟真被抓了?怎么回事?”
“这位小娘子是什么人,竟能使唤得动官府的人。”
“不是报官了吗?刚才那位小娘子说什么律法,官差自然得来抓人吧?”
“你是外地人吧?你不知道赖老四,他带着他那伙子兄弟四处讹诈刮油水,又不是一日两日,怎么就这回被抓起来了?”
怀袖闻言,没说话,黑着脸,默默地回去了。
她私下问郦风:“我这儿只有你一个护卫不大够,你上次不是说你还有师兄弟师姐妹吗?可否帮我问问愿不愿意也来我这做护卫?工钱好谈,包吃包住。”
郦风无有不从,一口答应下来:“好,我这便写信去问。”
怀袖只没想到隔日官府那边还派了个师爷过来,送了两匹官锦,致歉说昨日吓到她了,恭恭敬敬地请她压惊。
才把人送走,怀袖便敛起脸上的笑。
雪翡傻里傻气地说道:“姑姑,本地的官府真是秉公执法,竟然还要送礼!这缎子真好,我给您做件裙子。”
怀袖放下一盏已经凉透的茶,轻轻磕碰一声:“放着,别动。”
怀袖回房间,关上门。
她给顺王写了一封信。她离宫之后只是平民,哪可能直接写信回宫中,写给仙隐山的道长还差不多。虽是写给顺王,却意指萧叡,语气不大好,通篇上下将萧叡阴阳怪气地讥讽一顿。
不日,顺王收到信,先读一遍,笑过以后才大手一挥,让人往皇宫送去。
送到萧叡案上时,他刚下朝回御书房,一听是顺王转送怀袖写回来的信,登时激动不已,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
第53章
萧叡下意识地把信拿起来, 因为是怀袖写的,他没想到真么快就能看到怀袖的亲笔字迹。
皇叔还特意转送怀袖的信,是什么意思?是其中有内容与他有关, 要告诉他?
萧叡想, 皇叔还挺上道的,从不做棒打鸳鸯的恶事。
再想, 也可能就是怀袖写给他的, 托皇叔转交给他。
怀袖会写什么呢?他着人在临安专门打听怀袖, 原先似乎有一些不顺利,但他使人悄悄地帮怀袖,如今一切都好了吧?
她买了一处合心意的宅院,还要买铺子买田庄, 他都打了招呼,价格便宜。又想到她雇下人,万一雇到什么歹人, 她被害了全家怎么办?萧叡赶紧送人过去, 务必要盯住那对郦姓的兄妹。
怀袖以前还说有几分警惕心,他登基以后, 被他护得密不透风,他觉得怀袖有点被他养傻了,也不知道人家究竟怎样,就敢往家里带。尤其是郦风那样二十几岁年轻气盛的小伙,她生得娇美温柔,不是引狼入室吗?万一那是个坏人,她怎么抵抗?
萧叡觉得自己帮怀袖安排得妥当仔细,怀袖一定是在信上写一切安好吧。
如此想着,萧叡打开信来看, 先看头几句:
道长,见信如晤。
哦,是写给皇叔的。萧叡不经有些失望,紧接着安慰自己,正常,正常,怀袖离宫还没多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给他写信呢?
虽如此,萧叡还是一字一字认真地阅读,生怕看漏了一个字似的,发现提到自己,他心头一跳,不由地一喜,接着往下看,脸色愈发难看:
……
半月前,我本与人讲好要买一处田庄,价钱也谈好,那人似乎怜我是寡妇,忽然改口,非要半卖半送。
……
前几日,我买了一间脂粉铺子,也不知怎的,前东家尤其心善,全然不像是个商人,宁可自个儿赔本,也要帮扶我这个寡妇。
……
我的铺子新开张,有地痞上门骚扰,官府清明,直接将他拘走,论罪处理。
我到临安落脚数日,深感盛世太平,海晏河清,全托以陛下治理得当。连我一个女户,亦能安身立命,四处得助。
萧叡读完信,气得脱口而出:“寡妇什么寡妇,朕还没死呢。立女户就非得是寡妇了吗?那些人怎么那么没见识!”
真叫人生闷气,他觉得这信写得怪让他不舒服的。
萧叡品了品,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怀袖这是在夸他呢,还是骂他呢。
这封信,表面上是怀袖写给皇叔的,实际上还真是写给他的。不过没有好话,全是骂他的,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多管闲事了。
怀袖发现他私底下在悄悄帮她了。
——可萧叡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又没把怀袖抓回来,他只是抬抬手,庇佑她一下罢了。难道要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受苦吗?他贵为皇帝,别的做不了,力所能及的事他还不能做了?
都怪下面那帮人做得太过,竟然被她看出来了。
萧叡读完信,独自坐了一会儿,起初有点气,想了想,把手下的人叫过来。
他这事确实做错了,错在做得不够隐蔽,他本人不在身边,尺寸实在不好拿捏。
当了皇帝以后他深感如此,有时候他一件事吩咐下去,传了几轮,有些自作聪明的爱揣摩他的意思自顾自添油加醋,等他发现的时候,多半事已成舟。
骂也来不及了。
一道圣令,从京城发往临安出了差错也不稀奇。
萧叡脸皮极厚,他自我安慰,好歹是怀袖亲手写的信,起码有一半算是写给他的,一并把信装进了匣子里。
怀袖给他写过的信,他都仔细放着,那封沾血的香笺更是缝在香囊里一直带在身上许多年。
怀袖离京以后,他把这些东西都放着,不敢拿出来,担心自己睹物思人。
这回倒是找着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出来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藏这些纸条,以前他还是个皇子时,他就舍不得毁了,大概是因为怀袖鲜少主动给他写。当时若是被抓到,他少不得落个与宫女私相授受的责骂,但他还是留着。
怀袖不知道他偷偷藏着这许多信,他那时还曾有过一个念头,要是被养母发现了,不如顺势把怀袖要过来伺候自己。偷情这档子事,想要一直瞒得严严实实很难,但想要被发现那太简单了。
他养母那个人,就想看到他卑贱,所以才故意给他谈糟糕的婚事。
若他讨要怀袖当侍妾,她必会同意,觉得他就配得上这等人。他那会儿哪受得了这个气?想来想去便作罢了。
对年少时的他来说,怀袖在皇后身边、在尚宫局做他的内应可比只做他的一个宠姬要有价值多了。
遂作罢。
萧叡从中找出一封,看一眼,甚至记得是哪年哪日怀袖送他的。
他们俩之间互相传信不容易,怀袖若有事要找他,那日便会穿一双鞋尖绣了蓝色莲花的鞋子。使得他每次一见到怀袖,就立即低头去看她的脚。
怀袖也不写落款,纸上就几个字:三日,子时,老地方。
她以前的字和现在的字也不同,现在的笔锋更圆润一些,以前则锐利。萧叡翻看起来,竟觉得有几分好笑。
不知怎的,萧叡突然想到,要是当年他就娶了怀袖呢?
荒唐是很荒唐,可是,好像也不是完全做不到吧。
反正父皇和母后都不在意他的婚事,假如他折腾一番,去求父皇,非要娶皇后,说不定能娶到吧?一来就是正妃是难,但是侧妃应该可以,再不济也是个侍妾,然后怀袖给他生了孩子,就可以封侧妃,若是生了儿子,他就给怀袖请封正妃也不是不行吧?
倘若在他登基之前,怀袖就是他的妃子,那顺理成章就可以当他的皇贵妃,甚至是皇后了。
萧叡被自己这个荒谬的念头吓了一跳。
他在想什么呢?他不是心心念念想找个贵女作正妻吗?他曾见过太子大哥跟太子妃的婚礼,太子妃系出名门,是位大家闺秀。另几位皇子的正妃也是世家嫡女。
他瞧着眼红,就想要一个不比他们差的。
可有什么用呢?还不是都死了。
萧叡摇了摇头,遏制住莫名的懊悔。
假如他十六岁时强行求娶了怀袖,兴许他们俩早死了,运气好说不定能葬在一块儿呢。
从怀袖跟他说“凭什么”,让他也心生不平之火,想要争夺皇位那一刻起,一切就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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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近来茶余饭后的谈资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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