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恃宠为后[重生] (妩梵)


  慕淮现下顾不得去询问容晞的死因, 他到现在还不相信容晞已经死了, 甚至觉得事态还有转机。
  他冷声命人备马, 步履焦急地出宫时正巧撞上了从枢密院办完公事的尹诚。
  慕淮看了尹诚一眼,未言一语,跨上马背后便阴脸挽缰,扬声命那侍从道:“带路。”
  尹诚觉得奇怪,便也策马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慕淮平素不苟言笑,但是面色却从未如今日这般阴郁过,整个人都散着极森冷的气场。
  尹诚犹自忆得,纵是贤妃去世那阵,慕淮的神色都未这般凝重过。
  马蹄声哒哒,平地起扬尘。
  汴京官兵一早便将百姓从御街大道中央驱散,慕淮一行人得以疾驰飙飒而过。
  少顷,众人终于到了保康门街的那家馆驿中,侍从引着面色阴沉的慕淮去了容晞停尸的屋间。
  屋外有两三侍从驻守着,见到慕淮和尹诚,纷纷向其恭敬抱拳施礼。
  引路侍从心思谨慎,他知道慕淮和容晞的特殊关系,便备好了宽敞的红木大棺,已将容晞的尸身置在了其中。
  尹诚瞧见了那棺材,仍是不明所以,他不知里面躺着的那人究竟是谁,更是猜不出到底是谁的死讯会让慕淮如此紧张。
  慕淮崩着俊容,双手已然抑不住地发颤发抖,他推开了棺盖,终于见到了近日苦苦找寻的女人。
  尹诚走到慕淮的身侧,待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后,面色微变。
  棺材中躺着的女子,有张秾丽绝色的美人面孔,尹诚却也能依稀辨认出,这女子就是伺候慕淮的容氏宫女。
  他之前见过容晞数面,知这女子是伺候慕淮的近身宫婢,现下看来,这女子在雍熙宫做事时,为了避祸,便将这倾城的容貌掩了起来。
  侍卫打量着慕淮的神色,仍在犹豫该何时向他说出容晞已有身孕的消息。
  昨日他将尸身抬到仵作行人面前时,那仵作便发现容晞竟是易了容,待将她面上拭净后,那仵作连骂了数声造孽。
  因为他从没见过生得这么美丽的女人,虽然不认识她,也很难接受这样的一个美人,死得会这么惨。
  慕淮目眦微红,死死盯着棺中的女人。
  侍从上下启合着双唇,终是当着尹诚的面,对慕淮道:“……殿下,那仵作为容姑姑验尸时,发现…发现…她已有孕两月……”
  语毕,尹诚面色微变。
  慕淮倏地抬首,看向了那侍从,嗓音带着迫人的森寒,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有孕了?”
  侍从打了个寒颤,耐着心中的惊恐,继续道:“……只是,容姑姑既已身故,她腹中之子自是也……”
  自是也没了。
  慕淮听罢,面色倏然变得惨白,瞧上去阴恻恻的。
  侍从又对慕淮道出了容晞的死因——
  他们一行人是在洪都的官道上发现了容晞的尸身,据附近的百姓说,她是被悍匪杀害的。
  容晞和一妇人坐城乘水路离了汴京,又雇了马车往洪都城内去,这地界平日总会有悍匪劫道,但只要给了他们足够的钱财,一般不会索人性命。
  但那日的悍匪明显不欲索取她们的财物,反倒像是来索命的。
  跟着容晞的妇人也死了,却不是被刀捅死的。
  那妇人拼死都想护住容晞,似是在挣扎间,想拦在容晞身前,替她挡刀,却被歹匪猛地推开,头撞巨石而死。
  慕淮默然不语,他垂着头首,略有些无力地倚着那棺材,只觉钝痛沿着心脉慢慢侵入了四肢百骸。
  再度抬首时,他的双目已变得猩红可怕,再不复适才强撑的镇定,英隽的眉宇也略有些狰狞。
  尹诚从未见过慕淮这般模样,他默了默,终是开口劝道:“佳人已逝…望殿下节哀。”
  ——“出去。”
  慕淮语气艰涩的道出二字。
  尹诚还要再劝,慕淮的声音已明显透着阴戾之气,他语气重了几分,又道:“都给孤出去!没孤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侍从们连连应是。
  尹诚虽惦念慕淮的状况,却也只得随一众侍从出了此室。
  弯月初隐于汴京天际,天已擦黑。
  那棺材还算宽敞,慕淮低首看着沉沉睡着的美人,寻着棺中空隙小心地迈了进去。
  躺下后,他将混身僵寒的女人抱在了怀中。
  容晞身上很冷、很冰寒。
  她面容异常精致,惨白中竟透着几分诡异的艳丽。
  那仵作行人许是觉得她生得过于貌美,还为她细细敛了妆面,涂了唇脂,又描画了眉眼。
  她平素不施任何粉黛便是极美,现下更是美得让人心颤。
  更让人心痛。
  因为死人的身体很僵硬,慕淮稍稍松些力气,容晞的尸身便要从他怀中滑出去。
  他耐住鼻间的酸涩之意,将怀中的女人拥紧了几分。
  慕淮想起,那时他高热不退,容晞为了帮他降温,在深秋中浸了冷水。
  次日清晨时,她便如今日一般,身子极寒极冷地缩在了他的怀中。
  那时他心中难能有了恐惧,怕她会醒不来。
  但那日容晞醒了,还对他温柔地笑了。
  可现在……
  这女人再也醒不来了。
  慕淮眉宇蹙了几分,他将手小心地放在了女人的小腹上,其上微陷了一处,应是刀伤所致,现下那处已被仵作行人缝补。
  他想起之前容晞曾多次呕吐,他也曾察觉出,这女人的小腹变得微隆,可竟是丝毫都未往她会有孕这处想。
  那一月她瞒着他,一定很辛苦。
  他实在是太过迟钝。
  慕淮喉间微哽,半晌方将唇畔置于容晞耳侧,带着无奈地轻喃道:“蠢女人…你跑什么跑,不还是被我找到了。”
  没人回他,也再也没有人用甜柔的嗓音唤他殿下。
  他待这女人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恶劣。
  他脾气坏极,性情又暴戾恣睢,几乎没怎么对这女人温柔过,平素也总是凶她。
  幸她时,从不顾及她的感受,总是让她被欺负得很惨。
  容晞却从未抱怨过,依旧对他温柔贴心,尽心尽力地伺候他这个主子。
  他现在最后悔的,却是那日对她说的诛心之语。
  他太倨傲,说那番话是想让她乞求他,让她许他位份。
  可那番话,终是伤了这女人的心。
  而他腿疾痊愈后,行事愈发残忍狠绝。
  慕淮心中清楚,容晞有孕后,定是怕他不会善待他们的孩子,这才动了逃出宫的念头。
  他还未来得及感受初为人父的喜悦,那孩子便随着他母亲,一并没了。
  夜静籁得可怕,慕淮的眼睫渐变得湿濡,他低声又问容晞,语气很轻:“冷吗?你身上总是容易冷。”
  死人自是不会讲话,慕淮似是在自言自语,又道:“这棺材里好黑,你胆子这般小,一定会害怕。”
  他双手捧着女人的面颊,在黑暗里睇着她的眉眼。
  “不用怕,我抱着你呢,谁也不敢再欺负你。”
  自顾自地同她讲了许多话后,慕淮将头首深埋于女人冰冷的颈间,却知再也焐不热她的身子。
  杀她的歹匪不知跑到了何处,他不知道害他的悍匪究竟是哪一伙人,反正都是祸害,那便一并把洪都的悍匪窝子都端了。
  他定要对那些悍匪处以严酷的极刑。
  慕淮彻夜未睡,就这般抱着容晞冰冷的尸身,陪她躺在这棺材中。
  耳畔只有自己的呼吸,和迢递的更漏声。
  白露熹微时,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慕淮面色微沉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侍从向他问安时,却倏地发现,以往慕淮乌黑如墨的发丝,竟在一夜间,生出了丝缕的华发。
  虽说离他极近方能瞧出有白发在鬓,但慕淮才二十一岁,便在一夜间白了少年头,这得悲痛到什么程度?
  尹诚昨夜也未归府,他惦念着慕淮的状况,便在馆驿中暂住了一夜。
  他走上前去,自是也看见了慕淮鬓边生出的华发。
  尹诚见慕淮已然恢复了平素的镇定,却仍是蹙着眉头,便略带关切地问:“……殿下,可还好?”
  慕淮垂目,微嗤了一声,对尹诚道:“死了个侍婢而已,别用那种眼神看着孤。”
  尹诚噤声不语。
  却知慕淮虽极力掩饰着,对容晞已逝的事并不在意。
  可那双犹自猩红的双目,和那一夜间生出的华发,无一不在处处彰显,他对这个女人有多在意。
  慕淮负手站在自成四方天井的馆驿环廊处,冷声命侍从:“寻个地界,葬了她。”
  侍从应是。
  尹诚随慕淮去了城东远郊,陪着慕淮,将那可怜的宫女下葬。
  棺材甫一入土时,天色竟也微变,随后便倏地落起纷扬的皑雪。
  起先,慕淮神色还算镇定,尹诚心中也松了口气。
  可待那棺材渐被黄土填没后,慕淮竟是突地发疯般冲上前去,他推开了填埋棺材的一众侍从,纵身跃进了土坑中。
  然后便恶狠狠地咬着牙,用双手刨着土,待那棺材又浮于土上后,慕淮便狠狠地扯拽着固定棺材的绳索,泄愤般地使着蛮力,似是想把棺里的女人再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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