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儿,这件事情是真的,国公爷是真的殉国了,而且据说尸骨无存,只找到一件带血的披风,不日送达京城,给国公爷立衣冠冢。”
秋姨娘叹了口气,虽然她和定国公没有什么感情,两人也很多年没有见过了,可好歹国公爷是大房唯一的支柱,国公爷这一死,大房的几个孩子还不知道要被文氏如何磋磨呢。
三姑娘还好,有大公子护着,总归是能护住一点是一点,可是霜儿就麻烦了,没有兄长护着,也没有父亲照拂,她这个姨娘更是案板上的咸鱼,任人宰割。
“唉,霜儿,你说以后该如何是好,前些日子老夫人要你与许家的族叔定亲,大公子帮你回绝了,可是如今,国公爷去世,府里就是老夫人做主,大公子自顾不暇,哪里有时间管我们,若是老夫人再提起这件事情,那你可如何是好。”
秋姨娘烦的很,她对国公爷没有什么感情,国公爷去世,她并没有太多感受,只是先前还盼着国公爷回来能给叶秋霜安排一个好一点的亲事,这般看来,日后母女俩怕是要如同浮萍一般漂泊了。
“姨娘,这大抵就是命吧,若是祖母非得我嫁给许家,我们也无能为力,如今三姐姐的亲事比我更悬,不过父亲殉国,总归陛下娘娘会多看顾着吧,希望祖母不会太欺负三姐姐。”
叶秋霜前几日还想着,三姐姐如今和她交情尚可,等父亲回来,她求求三姐姐,把亲事定下来,如今这般看来,都是枉然。
“唉,苦了我的霜儿了。”秋姨娘抱着她唉声叹气,三姑娘有陛下娘娘看顾,可霜儿却不会有啊。
“姨娘,别心急这件事情,这段日子总归是不会让我嫁的,我想去衡欢院看看三姐姐。”
“如今衡欢院的许多下人都往外跑,不想再回去了,以后叶府是谁当家做主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都不想和衡欢院搭上关系。”秋姨娘叹了口气,人走茶凉,茶凉的速度比人走的还要快。
所有人都是个明白人,知道三姑娘如今的地位来自于国公爷,国公爷一死,谁还会护着三姑娘,大公子一个养子,怎么斗得过四房。
“他们要走就走罢,三姐姐于我有恩,我该去看看她的。”反正自己的命运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得罪了文氏和不得罪文氏都会是一样的结果。
“好,等雨停了,你就去看看吧。”秋姨娘看着外边的大雨,希望雨早点停,也希望这件事情早点结束。
——
玲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在生辰这日父亲回来了,她高兴极了,飞奔而去拥抱父亲,却只抱到了一件血衣,原本是白色的锦袍,如今只能瞧见血色,被撕碎的锦袍,上面满是血色,父亲不见了。
“爹爹,爹爹,你在哪,不要丢下我...”
叶楼屿听见动静,坐了过来,见玲珑眼角有泪,想必是梦魇了,只好推了推她,“玲珑,醒醒。”
玲珑被推醒,梦中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眼前只剩下兄长的脸,她倏地起身,抱紧了叶楼屿,带着哭腔,“兄长,我梦到了爹爹,我害怕,我梦到爹爹不见了。”
这一刻,她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这些年,她一直期盼着北疆无恙,有一日她可以和爹爹,兄长三个人一起过上安宁的日子,不必一年到头难见两次,可似乎,这个愿望再也不可能实现了,爹爹去世了,她再也没有爹爹了。
叶楼屿的脸色十分难看,抬手拍了拍玲珑的后背,“乖,别哭。”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为细作的事情奔走,可最终还是没有阻止事情的发生,知道父亲殉国的消息,他的痛心不比玲珑少,可却必须记得自己是兄长,得撑起这个家。
男儿有泪不轻弹,有时候是不能。
“哥哥,你告诉我,爹爹肯定还好好的对吗?”玲珑的话语里带着颤声,她想证明那只是一场梦。
“玲珑,对不起,父亲回不来了,长眠在了北疆。”叶楼屿闭上眼睛,连身躯都找不到了,跌落山崖,尸骨无存,只在半山腰的地方找到了一件被撕扯的不成样子的披风,他也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玲珑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突然就没有了呼吸,片刻之后叫喊起来,推搡着叶楼屿,“不可能,我不信,我要去找爹爹,我不信,你们都骗我!”
“玲珑,你乖一点。”叶楼屿抱紧玲珑,他怕她一时冲动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父亲没了,他得照顾好玲珑。
“我不要,哥哥,你别骗我,我想爹爹了。”玲珑靠在叶楼屿的胸前抽噎,从来没有哭的这样难受过,嗓音像是从喉咙口憋出来的,嘶哑低沉,带着绝望,她好久好久没有见过爹爹了,“爹爹说过会回来给我过生辰的,爹爹还欠我一碗长寿面。”
以往每年她生辰的时候,爹爹都会亲自下厨做一碗长寿面,虽然不好吃,可在玲珑看来,那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面。
听着玲珑的话,叶楼屿心如刀割,只能抱紧了她,“玲珑,别哭,你还有我。”
“哥哥,我好难受。”玲珑的脸埋在他胸前,紧紧的抱着他。
其实这般有些越矩,毕竟两人都不小了,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可是谁也没有提。
此刻,两人互相取暖。
两人都很难受,父亲不是玲珑一个人的父亲,对于叶楼屿来说,定国公虽然不是生身父亲,却比生身父亲还要亲近。
这个男人教会了自己太多,责任与当担,他原本想着,等日后他回到自己的位置,就会给父亲一个安稳的人生,为玲珑择一良人,护两人一生无忧。
可他还羽翼未丰,还不足以护住玲珑,父亲却去世了,这辈子,他终究是欠了父亲太多太多。
最终玲珑在兄长怀里哭累了,抽泣声小了许多,可还是不愿意松开叶楼屿,他也没有动,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明月在外边守着,没有人会知道里面兄妹两个互相舔舐伤口。
叶楼屿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心里想的是,父亲去世,玲珑的下半辈子该怎么办,今日之前,玲珑是天之骄女,无数的好人家意欲求娶,可在今日之后,恐怕再也没有人会上门了。
他们这样的世族,儿女的嫁娶看的不仅仅是儿女本身,看的更多是儿女背后的家族势力,叶家如今只靠父亲撑着,父亲去世,叶家很快就会没落下去,玲珑曾经的地位,再也没有了。
他知道几个王府之前都有意结亲,此后恐怕再难看见那些人了。
他有些庆幸,幸好玲珑还未成亲,还有机会,如果成亲了,遭遇如此大变,在婆家只怕是无法安然度过下半辈子,如果嫁入了王府,恐怕不用多久就会传出玲珑香消玉殒的消息。
可还未结亲,玲珑的婚事很有可能被文氏拿捏在手里,如今大房凋敝,文氏要是强行干预玲珑的亲事谁也说不了一个不字。
叶楼屿有心庇护,可只怕,很快他也会被文氏赶出叶府,他是养子,又是没有上族谱的养子,父亲去世,文氏为了拿捏玲珑,一定会先把他赶出去。
大楚以往有三年守丧制度,但到了如今也不是非得守满三年,一般来说,只要守过七个月,也不会有多少流言,他就怕这七个月不够,不够让他强大到护住玲珑。
他捏紧了拳头,突然有些恨意,他和玲珑,似乎走到了悬崖边,一不小心就会和父亲一样,粉身碎骨。
玲珑哭久了,浑身都累,眼睛又酸又疼,已经哭不出来眼泪,恹恹的靠在叶楼屿怀里,兄长的怀里如今是她唯一能感觉到安全的地方,叶楼屿不说话,玲珑也不说话,没多久,玲珑就睡着了。
叶楼屿轻轻地把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拍了拍她的手,“玲珑,乖乖睡一觉,一觉醒来就都过去了。”
父亲人死不能复生,叶楼屿没有这么多时间去悲痛,他得仔细考虑一下要如何护住玲珑,实在不行,他只能求助那个他不愿求助的男人。
至于父亲的死,他有机会也一定会调查清楚,可不是现在,父亲远在北疆,他此刻是不可能离开京城的,这些事情,他总是要慢慢去做的。
叶楼屿从玲珑的屋里出来,合上门,“你们两个在这里守着,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是,奴婢遵命。”明月和明夏齐声道。
“大公子,外边四姑娘来了,说是来看看三姑娘。”明春从外边进来禀报。
“姑娘睡下了,我去见见。”
叶楼屿出去,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不过几个丫鬟看见叶楼屿,心里都有些安定下来,似乎只要有大公子在,也和姑娘那般有了主心骨。
叶楼屿在衡欢院外边见到了叶秋霜,此刻大雨已经停了,衡欢院外的一片竹林叶子被打落了一地,叶秋霜的裙摆都湿了。
“长兄,三姐姐醒了吗?”叶秋霜深吸了口气,没有想到会遇到叶楼屿,他胸前的锦袍都湿了,想必是三姐姐哭了一场。
“睡下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出去处理点事情。”今日只有叶秋霜来过,也不枉费玲珑教了一场。
“是,我知晓了。”叶秋霜看着叶楼屿离开,又抬头看了看衡欢院的牌匾,几个大字龙飞凤舞,是父亲亲笔书写,是希望三姐姐永远欢乐,可如今这般,还能欢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