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制作御寒衣物的流水线,如火如荼开展。
历时近一个月,军用的御寒马甲与棉靴全部制作完成,并陆陆续续配送到前线。
近年关,墨瑆又一次凯旋归来。
她站在城门上,迎接她的夫君。
年廿二九,嘉胤帝犒赏三军,谢恩之声响彻天际。其中,不乏对颜妤的赞赏爱戴之辞。
民间对颜妤的爱民之举,更是一片歌功颂德之声,与当年墨瑆大胜归来,满城百姓夹道欢迎的场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也没有人说不着调的颐宁公主配不上战神一般的靖安侯。
城门之巅,一对璧人,相拥而立。
墨瑆一手拥着大腹便便的她,一手扶着她的腹部,自豪地道:“夫人的拥趸者众,倒是让为夫刮目相看啊。”
-
除夕。
寿康宫内,一片狼藉。
周太后气得将殿内的一应瓷器,砸了个稀巴烂。整个人魔怔了一般咆哮着,“没用的东西!你连颜妤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颜嫣跪在地上,面容苍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低垂着的头,眼眸里尽是愤恨。
“滚!”
闻言,颜嫣倏地冷笑了一声,“太后娘娘,您让孙女往哪儿滚?”
整个寿康宫已经被颜禛重兵把守,不过是一座奢华的牢狱罢了。
周太后阴鸷的目光,死死盯着颜嫣,“你也当哀家黔驴技穷、一败涂地了?”
颜妤缓缓站了起来,理了理裙摆,眼里满是灰败和嘲讽。
“本公主若大婚,还有出宫的一日,你呢?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你不当,整日撺掇这个,撺掇那个,搅乱了满池的浑水,这般下场,还不够你受?”
若非她撺掇,他们母子三人,连同宇文邧,何至于落得如斯田地?
“哀家撺掇的?不是你们贪心不足蛇吞象?”周太后气笑,不想再见到这碍眼的东西,“你给哀家滚!”
颜嫣转身而走,身后裙摆有一抹血印,就连她方才跪过的地方,也有血滴。
“站住。”周太后喊住了她。
指了指地上的血迹,“这是什么?”
颜嫣冷冷嗤笑了一声,意有所指地道:“报应。”
说完,颜嫣大笑着走出了正殿,回到她的偏殿。
“真是疯了!”
周太后被她那阴阳怪气的调调气得险些七窍生烟。
“来人,传旨下去,哀家身体不适,要出宫修行!”
留守的宫人跪了下来,“太子殿下有令,太后娘娘若凤体抱恙,传太医即可,若是修行……”
那人顿了顿,继续道,“太子殿下说了,修行在心,不在形式,寿康宫的佛堂,也足够了。”
好一个颜禛,怎么当年没能弄死他!
这明摆着就是在这等着她呢!否则,一个宫人岂敢传达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周太后气得想扔东西,却发现手头已经没有东西可扔,无处可泄的怒火,逼得她快要发疯了。
除了摔东西,她根本找不到可以发泄怒气的方式,这寿康宫,可用的人,都数不出来几个,她便是要发火,也都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哀家抱恙,传全部皇子公主到寿康宫侍疾!哀家倒要看看,以仁孝治国的皇帝,敢不敢让天下人知道,他是如何任由子女苛待失寡继母的!”
乾元殿内,颜禛正在与嘉胤帝下着棋,听到宫人的禀报,两父子都顿了顿动作。
颜禛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棋子,“儿臣这就去给她侍疾,就看这孝道,她受不受得起。”
嘉胤帝罢了罢手,“不用你去,朕亲自给她侍疾。”
说着,拨了拨袍摆,起身往寿康宫去。
周太后见是嘉胤帝来,忍不住笑了,“怎么,怕哀家吃了你的那些心肝宝贝,要你堂堂大瑨一国之君亲自过来。”
“一日为母,终身为母,既是尽孝道,朕来,不是应当的么?”嘉胤帝阴沉着脸,径直走到了主座,坐了下来。
周太后这才发现,嘉胤帝身后跟着的一群內侍,手上都端着玉盘子,脸上笑容顿时僵住了。
盘子上的东西,如此熟悉,她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
白绫、鸩酒、贴加官、匕首……
他这是要赐死她?
“你这是要干什么?!”周太后怒不可揭,手上已无东西可扔,拔了头上的九尾凤簪,往地上一摔。
落地的簪子,碎了一地,其中一角宝石溅了起来,向嘉胤帝射而来。
嘉胤帝纹风不动。
一群侍卫迅速上前,一人截住了那宝石碎,其余的人摁住了周太后。
“你何时才能消停?”嘉胤帝定定地看着她,“若非看在先帝面子,连一个体面,朕都不想给你。”
周太后浑身颤抖,怒极反笑,“你想弄死我?你这是弑母!”
“是朕太优犹寡断,才连累众多,你这般祸国殃民的毒妇,早就不应留了。”
闻言,周太后怔了怔,随后,蓦然地笑了,“祸国殃民?那就对了……”
嘉胤帝嫌恶地扫了一眼她,“本来想等年后再收拾你,免得晦气,你却偏偏上赶着找朕的不痛快!”
即可赐死她又如何,秘不发丧就是了。
原来事情早已经败露了。她竟不知道何时败露的。
她一直以为,裘莲是那只捕蝉的螳螂,而她是在后的麻雀,却没想,嘉胤帝父子一直是那最后捕雀的猎人!
当真是讽刺啊。
任由侍卫摁押着她,没有在挣扎,整个人颓败了下来。
“这偌大的大瑨后宫,埋葬了我的一生!不找点陪葬品,我如何甘心?”
当年,她与元皇后原本是闺中密友,两人一同在御花园陪同当年的先贵妃赏湖,一同遇见了先帝与嘉胤帝,然而,却走向了不同的命运。
她被先帝那个半只脚已经进了棺材的老不死看上,被迫与爱人分开,入了宫。
她恨啊,既然要她当宠妃,那她就要当祸国殃民的那种!最好搅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因为没有子嗣,她步步为营,才爬上了皇后的位置,皇后宝座还未坐暖,先帝就驾崩了,她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而元皇后却嫁给了年轻有为的储君,最后入主中宫,宠冠六宫,如日中天。
她恨极了先帝,连同嘉胤帝、元皇后一同恨上了。
深知元皇后重情,她扶持裘莲,勾引了嘉胤帝。
元皇后郁郁而终,她直感痛快。
元皇后的一条命,不过是她顺带的,她最终的目的,是要大瑨王朝覆倾!
深知并不容易,但她有的是时间,她什么都不多,唯独时间最多,她以祈福的名义,出了宫,培植自己的势力。
当年元皇后临死留下了一对龙凤胎,嘉胤帝宠在心尖上,她原本觉得无可厚非。
然而,颜妤一日一日长大,越来越肖似元皇后,每次看到颜妤,她就膈应得慌,也瘆得慌。
后来,她借助裘莲父亲的关系,勾结邑国太子宇文邧。
目标便锁定在了被宠成了废物的颜妤身上。
谁知,颜妤的脑子却突然像被醍醐灌顶一般,清醒了过来。
不仅嫁给了靖安侯,拉拢靖安侯府,还与颜禛联手对付裘莲。
彻底打乱了她的谋划!
最后,宇文邧一败涂地,她也被颜禛软禁了起来。
前些日子,她策划了乱民暴动,做最后的挣扎。
战无不胜的靖安侯一出征,她的所有部署,彻底被击毁。
嘉胤帝对她动了杀心。想来,也是知道了是她做的。
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缓缓起身,向那一杯鸩酒走去。
不过是一条命罢了,她一个没有盼头的人,生还是死,又有何区别?
就在她准备端起酒杯的时候,酒杯却被颜禛一把扫开,酒杯滚落,倒撒了一地。
“父皇,皇姐腹中胎儿见不得血腥,不如等她生产了,再处置这妖妇?”
嘉胤帝一想到颜妤,想到可能会冲撞了颜妤的胎儿,整个人也镇静了下来。
“那便暂且留她一条贱命。看好她,秋后再处死。”
周太后却不愿意多活一刻钟,恨不得即刻赴死,说着就向匕首冲去,颜禛见了,喝道:“摁住她!”
侍卫迅速上前,将她给摁住了。她抱着必死之心,疯狂挣扎,然而,她根本拧不过武力高强的侍卫。
嘉胤帝与颜禛,不愿意再留下看一个疯子发狂,起身就出殿了。
两人刚出了正殿,就见到了颜嫣跪在了地上,“嫣儿叩见父皇、太子殿下……”
颜禛一言不发。
倒是嘉胤帝见了她一脸苍白,想到她前些日子一直抱恙,原以为她是为了逃婚,刻意装病,如今见了她那病容,心底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悯。
“地上凉,起来吧。”
“儿臣未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不孝。如今,儿臣已经知错了。今后会痛定思痛,将来与齐翰林成婚,做个贤妻良母,辅助夫君,为国效力,以报父皇养育之恩。”
嘉胤帝见她那楚楚可怜的病弱模样,又如此诚恳认错,叹了叹气。
“你若知错,那便是好的。起来吧,今晚的团圆夜宫宴,齐翰林也会来,你好好梳洗,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