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各级将领被训得头都低到胸口了,大气不敢出。
从早晨点兵了后,墨瑆便开始抽检他们日常训练成果,墨瑆严格是出了名的,但今日更加严苛,各大将领与士兵暗暗叫苦不迭。
“沙场刀剑无眼,一个不小心,小命就没了!哪里还有机会像训练一样,可以重来?哪怕快敌人一瞬、胜敌一招,便能制胜!继续,练!”
“是!”哪怕心里叫着苦,士兵也不敢有半分怠慢,一则是墨瑆是他们的楷模和敬仰的神,二则是他说的句句在理。
只是,今日的靖安侯,雷钧一般的威压,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
已经从早上到夕阳西下了,他都好似不知疲惫一般,训练了一批又一批的的士兵。
展云跟在墨瑆身后,也不敢劝他休息一会。
单单上午批阅公文,他下笔的每一笔,皆如骤雨旋风,遒健张狂,与往常清超遒劲的笔锋完全不一样。隔着他的字迹,都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展云一度以为他随时能仅凭一支狼毫,将紫檀案几给穿透了。
终于,直到天边浓云滚滚,似乎要下雨了,墨瑆才终于同意收兵。
颜妤去到京畿处,发现墨瑆不在,得知他去了校场,她也不好站在大门外等着,就进了堂厅等着。
却发现,京畿处的人如临大敌一般,忙出忙进,压根没空搭理她,她就这样,从日上高空,坐到了夕阳西下。
在这呆坐的这些时光里,她脑子是一片空白,却又坐立不安,她根本没办法好好思考,她不知道见到了墨瑆,第一句开口的,应该是说些什么,或者,要做些什么。
终于,见到一行身着官服、军装的人正从大门进来。
为首的是墨瑆。
身后跟着的人,除了展云、陆圻、兵部尚书外,其他将领,她不太认得。
见到了他,颜妤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小手紧张得揪住了裙摆。
陆圻似乎在跟他说着什么,他在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想来心情不算太差。
她心下松了一口气。
一行人进了大门,往左侧的游廊而去,直接往议事厅拐去,没有进堂厅。
其他都见到了堂厅里的颜妤,但墨瑆的脚步不停,他们也不敢停下行礼,只远远向她点头致敬。
这时陆圻余光扫了过来,也发现了颜妤,谈话停顿了一下,对墨瑆道:“公主来了。”
墨瑆顺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眸光平静得如古井无波,只淡淡扫了她一眼,随即,收回了视线,像没看见她一样,“继续。”
“啊?”陆圻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继续延续方才的谈话。
身后的一众随行官员、将领面面相觑,也没敢吱声,赶紧跟上了墨瑆的脚步。
他的脚步,连一步都没有停顿,一瞬的卡顿都没有。
他眼里仿若见的只是京畿处堂厅的牌匾一般,毫无波澜,也视若无睹。
她原本扬着的笑容,彻底地僵住了。
从前勾搭他的时候,他也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都没有此刻的无视让她难受。
心头酸涩得发堵,她却哭不出来。
很想哭,可是,怎么也哭不出来。
她只感觉到头重脚轻,不知道是怎么出的京畿处,也不知道又是怎么回的靖安侯府。
就连头顶轰隆作响的打雷闪电,都没能拉回她的注意力。
等她回到了靖安侯府,进了他们的房间,呆坐了一会,想起他明日要出征,想要给他收拾行李,才发现少了他的一些常用物什与衣物,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冲去了书房。
打开书房的门,进了内室,就见到了他的东西都在,只是不在他们的房间。
他搬出来了。
他们又回到了原点。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墨瑆是真的寒了心。
当初她接近他,他不愿意接纳的一个很大原因,是认为她对待婚姻如儿戏,就连墨老太君当初都说她不懂婚姻的契约精神,如今,他们都一语成谶。
她确实太草率了,她看轻了墨瑆,也看轻了他们的感情。
这样的结局,都是她造成的。
这般剜心的痛,是她活该。
她呆滞地走出了书房,天空落下了豆大的雨点,打在了她的身上,好似没有感觉了一般。
流萤见她这模样,心急了,转头进了屋内拿了雨伞出来,给她撑上。“公主,雨太大了,躲一下吧?”
她轻轻推了推开,有气无力地说:“你们都走开,让我静一静。”
入秋的雨,有些冰凉,流萤生怕她着凉,难得地违背了她的命令,只退开了两步。
见流萤与侍女只退开几步,她缓缓回头,冷冷地看着她们,“本公主说让你们退下,没听到?”
一行人急忙退到了屋檐旁,也在雨中陪着。
她缓缓向杏树走去。
当初她就是在这棵树下遇见的墨瑆,那是还杏花微雨,如今已结满了黄金的果子。
春华秋实,像是一个轮回。
她却无法与他走过春夏秋冬、看尽朝烟夕岚。
缓缓摘下了一颗黄杏,轻轻尝了一口,还未成熟,很生硬,酸涩味像极了心底的滋味。
她再也忍不住,手心里还紧紧拽着咬了一小口的杏果,蹲了下来,抱着膝盖,大哭了起来。
旁若无人一般。
嚎啕大哭。
开了这么一个口子,她再也无所顾忌,放肆地将心底的那难受的滋味,全都宣泄出去。
墨瑆走进了蘅苑,就听到了她那哭声,心口也像是被人用力揪拧了一把,生疼生疼的。
本不想再管她的了,当听到了屋外雷雨如磐,他竟然担心她会像那夜一样,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瞎逛,担心她会被雨淋了。
鬼使神差地就扔下一众将领,赶了回来。
没想到,这姑娘,不是在街上淋雨,而是回到自己的府里淋雨!
顿时气得无话可说。
他一定是上辈子欠了她,才这般拿她没办法!
撑了伞向她走去,在她身后的位置,停驻了脚步,无声地把伞遮在了她的头顶,替她遮去风雨。
整个伞,都倾斜给了她。
似乎感觉雨停了,她抬头往天看了看,就见到了一把水墨山水画的纸伞。
“我不是说了,让我静一静吗?!”她还没哭够呢,心里还是很难受。
说完,她转头看向了来人。
见到墨瑆正垂首看着她,眼眸里情绪不明。
她怔讼地仰头望着他,他的眸光里,倒影着她的身影,满满是她。
一瞬间,泪水又模糊了眼,她怕看不清,又怕是幻觉。只敢眨了眨眼,没敢抹掉。
生怕泪一抹,他就成了幻影,消失不见。
那哭得梨花带泪的模样,像极了二月被春夜骤雨肆虐过的杏花,楚楚可怜。
他眸光清浅,似微不可闻地叹了叹。
“被和离的人是我,你哭什么?”
第45章 和好如初
颜妤没想到他会出现, 下意识地缓缓站了起来,转身,愣愣地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 一个仰头,一个垂首,不远不近的距离, 只需要她一个踮脚或他一个弯腰就能两颈相交的距离,却似隔着遥远的星河。
“还愣着作甚?快送公主回房。”墨瑆眼眸看着的是她,却是对着身后的那些侍女说的。
颜妤没动, 其他人也不敢过来。
墨瑆定定看着她,“自己身子都不珍惜, 你还会珍惜什么?”
她整个人都黯淡了下来, 她确实没有珍惜他们的感情。
遇到事情, 她首先割舍的,确实是他, 不管理由是什么,都无从辩驳。
甚至, 连选择的机会都未曾给过墨瑆。
靠近,也是她主动,就连选择离开, 也是。
唇瓣嗫嚅了几下,终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几乎可以肯定,如果此刻她说她知道错了, 她不要和离了,墨瑆一定会应她一句:要和离的人是你,不要和离的人,也是你, 你当我什么?
她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让墨瑆消气,她似乎已经没有立场做任何事情了。
有些事,覆水难收。
但他曾说过,墨家不出弃妇。他向来一言九鼎,休书或者和离书,都不会从他手中出。
她厚脸皮地想,她就这样赖在靖安侯府,赖一天是一天。
不奢望他能原谅,她只需要远远的看着就好。
除非他亲口让她离开。
想到这里,她终于有了几分力气,抬眼看向了他,“好,这就回去。”
很听话地往屋檐走去。
见她又傻乎乎地往雨里去,墨瑆上前,一把抓起了她的手,将伞塞进了她的手中。
展云急忙撑着伞上前,给墨瑆遮雨。
她撑着伞,一步一回头,红肿得像核桃的眼眸,湿漉漉的,就这样看着他。
短短几步路,愣是给她走出了生离死别的步伐来。
墨瑆气笑了。如今已入秋,秋雨冰凉,她又全身湿漉漉,再耽搁下去,真怕会着凉了。
二话不说,上前扯了她进了屋子,扯了毯子给她裹上,吩咐流萤最快速度给她准备驱寒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