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刺客身上放置玉牌以嫁祸颐宁公主的手段,可谓极其幼稚。
颐宁公主是什么人?她想要救牢里的人,直接开口要人,用不着这般周折,只怪背后之人太贪心。
“可是有可疑之处?”墨瑆身后响起了一道苍老的嗓音。
墨瑆回头一看,墨老太君正拄着拐杖向他走来,他急忙过去扶了扶。
“嗯,那侍女身份恐怕不简单,已命人连夜将她转移去了京畿处的重牢了。”
秀莺居然熬得住刑狱里的十八道酷刑,这不是一般宫女能有的毅力。既然对方想她死,他偏偏不让她死,总有一天能撬出点信息来。
“另一拨人,是想离间公主与侯府关系,又或者想要公主的命,嫁祸侯府?”墨老太君一语中的。
墨瑆点点头。
墨老太君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嫡长孙,威严的语调中带着心疼,“又毒发了?”
“嗯。”
墨瑆轻轻地应着。
墨老太君沉默了一会,一阵凉风吹动了墨老太君鬓边的几缕银发,垂暮之年的身姿挺得直直的,隐约可见当年的铿锵之风。
一会,她才叹了叹气:“难为你了,孩子。”
自从三年前那场战役,墨瑆中了宇文邧的毒计,重伤昏迷数月,伤愈后,经太医诊断,他武功已废,再也不能上战场了。
从此,世人皆道昔日一代战神陨落了。
伊始,墨家上下皆难以接受这么一个天之骄子从此成为一个废人,那一段日子,整个靖安侯府人人情绪低落,日子过得黯淡无光。
后来,墨老太君发现了不对劲。
第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是墨瑆一点都不着急身体机能复健训练!
要知道,对于一个武将来说,不能上战场,这是一件比死还要难受的事,更何况,墨瑆自小意志坚强、百折不摧,本来就不是一个轻易认命的主,若真废了武功,怎么可能毫无复健的动作。
第二个不对劲的是文绣郡主,儿子成了废人,她却难掩开心。若是平日,估计都哭晕好几回了。
一日,墨老太君想找墨瑆谈谈,撞见他毒发,才知道得知,墨瑆中毒了,中的还不只是一种毒。一个下毒人是宇文邧,另一个下毒人,居然是他的亲生母亲,柔弱善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绣郡主!
两种都是抑制内力的毒,一中和,就变成了新的毒:热毒。
墨瑆知道母亲的动机,所以一直装作不知道。
墨家一门忠烈,他的祖父、父亲,分别在二十年前、六年前战死沙场,近些年,叔伯也死伤多人,文绣郡主日日为三个在前线的儿子担惊受怕。
后来墨瑆重伤昏迷多月,险些丧命,文绣郡主几乎哭瞎双眼,不想承受丧夫又丧子的痛苦,再加上,靖安侯府门庭日渐壮大,容易招皇帝忌惮,便出此下策了。
得知真相的墨老太君,险些气晕了,直暗骂文绣郡主目光短浅,她自以为那抑制儿子内力的药过些日子就会消失,不会给墨瑆造成伤害,却不知给儿子造成了多大的痛苦。
墨瑆明白母亲的苦心。
所以,一直隐瞒着。
墨老太君气得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却也装作不知,一起隐瞒。
边境有他的两个弟弟驻守,他国不敢随意冒犯,已经不需要他也镇守在边陲。再加之,京都被异国布了不少的暗桩与细作,他正好借此机会,留在京都蛰伏着,以清除各国在大瑨的暗藏势力。
因此,皇帝将他安排在京畿处,这位置,不高不低,三品武官,却最便宜他行事。
现在,靖安侯府里的血污已经清洗,血腥味也已消散,但依旧能看到前夜的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墨老太君看着这个吃了这么多苦头的嫡长孙子,心疼不已。
若非他的母亲,他会一直在外行兵打仗,尚公主这桩婚事,岂会落到他的头上?
今日靖安侯府的种种风波,又岂会发生?
若是娶的是贤良淑德的公主便也罢,可以知冷知热,墨瑆也能过得舒心一些,谁知,尚的是这么一位不着调的公主。
见祖母面色越来越难看,墨瑆低声安抚。
“祖母,小事。这点疼痛,孙儿未放在眼里。”
“罢了,回去吧。”
墨老太君无声地叹了叹气。
-
翊坤宫内。
裘贵妃从重华宫回到她的寝宫,一见到颜嫣,一巴掌就往她脸上甩了过去。
“蠢货!”
刚被嘉胤帝踹了一脚的颜嫣,现在又被母妃刮一巴掌,她委屈得直哭。
“母妃,儿臣错了。”
“本宫给你暗卫,不是给你这般用的!可知你坏了本宫的大计!你以为用一个玉牌,就能离间颜妤与靖安侯?”
颜嫣:“那靖安侯不是一般人,女儿是想着预防万一,万一任务失败,这个玉牌便能将嫌疑转移到颜妤身上……”
“你想得太简单了!”
她确实想得太简单了。
颜妤从来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样精致难得的玉牌,压根没放眼里,颜嫣开口想要,颜妤看都不看,随手就给她了,甚至连送的是什么东西,都没看清楚。
自以为,颜妤不记得了这个玉牌,就没人知晓这玉牌颜妤给了她,就算是知道给了她,她提前在宫门前请罪,说丢失了东西,这样一样怪不到她头上。
没想到嘉胤帝居然知晓,颜妤将玉牌送给了她!更没想到,颜妤去御书房告了一状!
裘莲恨铁不成钢。
秀莺知道她太多秘密,本来想趁乱杀了她,同时,她还派来另外一队人刺杀颜妤,谁知,颜嫣多此一举,将玉佩给了头目。
以靖安侯的本事,很快就会想明白其中关窍了。此举起不到混淆视听的作用,反而打草惊蛇了,她怎能不气?
更让她不忿的是,这玉牌明面上是颜妤的,出了这事,嘉胤帝一点都没有往颜妤身上怀疑,一点都没有!
他就是这般毫无底线地宠着颜妤,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全给了她,颜妤说什么就信什么,不管她犯多大的错,他都从未计较,依旧宠在心尖上。
就因为颜妤是元皇后所出,就因为她肖似元皇后!
没人能撼动过颜妤与颜禛的地位。
只要这两姐弟在,他们母子三人就永无翻身之日!
裘莲很不甘心,自家女儿同样容貌无双,才情更是比颜妤还上乘,她儿子颜垣文韬武略样样不凡,凭什么颜妤姐弟就能永远将他们母子踩在脚底下?
奇怪的是,颜妤近些日子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行为举止稳当了许多,头脑也精明了几分,依旧仍与宇文邧通信着,转头却又让皇帝赐婚于靖安侯。
她是哪里出了纰漏,让颜妤看出来了么?
裘莲阴狠的眸光,望了望重华宫方向。
颜妤,留不得了。
-
这厢,因小小收拾了颜嫣,颜妤略略心情好了一些。
她很清楚,裘莲心机深沉,加之她执掌后宫多年,势力渗透在朝野,早已根深蒂固,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扳倒她。
以后,她会一个一个收拾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此时,她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拉拢靖安侯府,不让其他人再有机会诬陷与离间。
关于这次玉牌事件,她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她只关心是墨瑆怎么想。
只是,她有事需要去靖安侯府一趟。
她要找什么借口才能留在靖安侯府时间长些?
颜妤坐在了梨花木梳妆台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镜子里的人眉目玲珑精致、娇俏动人,怎么墨瑆就是不为所动呢?
流萤正在帮她卸妆,正将发饰一个一个摘下时,忽然听到她叫了一声:“呀!”
颜妤转头一看,她那鎏金累丝七尾凤钗不知何时断了一只凤尾,她灵眸眨了眨,心中一计起。
她心情忽然好了许多,简单梳洗了以后,就上榻休息了。
累了一日一夜,她很快就熟睡了。
见她这么快就睡着,流萤看了一眼那凤钗,拿起凤钗便出了重华宫的寝殿。
颜妤早早就起床,流萤去替她张罗早膳,由侍女重蝶给她梳妆打扮。
重蝶打开了首饰妆匣,问道:”公主,今日想戴金钗还是珠花?
“戴上昨日的凤钗。”
“奴婢遵命!”重蝶应了一声,就按着她的指示给她梳妆。
半晌,她看着镜子,左右转动了几下,很满意今日的装扮。
三千青丝仅用一支鎏金累丝七尾凤钗轻轻绾起,凤钗上的凤凰,口衔滴珠坠饰,莹光微闪;凤钗随着她动作,轻轻摇曳,宛如一只欲展翅腾飞的金凤凰,华贵大气又带着几分娇俏灵动。
她到了靖安侯府时,恰好墨老太君与文绣郡主去庙里祈福了,并不在府上。见是公主驾到,府上的主母又不在,小厮急忙到后院唤墨瑆。
墨瑆正在练功,得讯后,稍稍一拾掇,就往正厅而去。
远远见颜妤身着如浓染春烟的紫绫裳,难得乖巧的静静坐着,气质灵秀濯心,宛若一幅轻云蔽月图,令人赏心悦目。
颜妤听到脚步声,抬头,一见墨瑆,他脸色仍旧有些苍白,但比那日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