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提水桶去救火,一看,都惊呆了。
李延玉那脸被熏得比煤炭还黑,整个脑袋都要钻进灶膛里去了。
语气很不耐烦,一边骂:“紫瞳,小畜生,你不是说火就是这样烧的吗?”
紫瞳道:“唉哟!我的好主子,可不是这样加的柴火呀,您这样,呆会看你把厨房给烧着了。”
那天早上,就跟猴唱戏似的,弄得鸡飞狗跳。
蔻珠闻得声音也诧了,苏友柏走进来帮她把了早脉,蔻珠怀里仍抱着那只可爱雪白小京巴。
两个人瞪大眼睛相视一下,不可思议道:“谁在里面搞什么鬼?”
***
又过不知多少工夫。
蔻珠用早膳的时间点到了,里面伺候不明事因的小丫头嘟嘴道:“今天这厨房怎么一回事啊?到现在,都还没端过来?”
蔻珠反正也懒得吃东西,正百无聊赖坐在膳桌撑脸打呵欠。
“来了!来了!”
紫瞳屁颠颠手拿着一拂尘笑不吃吃咧嘴神秘兮兮进来。上嘴唇笑得合不拢下嘴唇,道:“奴才这就给王妃上早点来——”
接着,把身子一侧,有意将门槛的路让出来。
蔻珠顿时就诧了。
一双乌黑清亮的眼睛瞬间瞪着,眉毛都抖起来,浑身毛骨悚然。简直比见了鬼还让她恐怖三分。
李延玉手里端了一个银托盘,脸上的黑炭灰几乎只看得清他的鼻子眼睛和嘴巴。“鱼汤!”
他说。“本王亲自下厨为你去熬的。”
一壁说,神闲气静,把托盘里的一碗鱼汤小心翼翼拿了双手捧着端出来。
那神气活现,比沙场上擒了贼王杀了反叛还得意万分。
鱼汤尚还冒着烟,汤上面飘着团团丝丝、黑乎乎的脏灰渣子。
蔻珠再也忍不住呕地一声,“拿走!拿走!快拿走!”
甚至不小心袖子一拂,哐啷一声,她这前夫天不见亮就起床帮他熬了几乎数个时辰的鱼汤,瞬间灰飞烟灭,成了地板上一股股腥味难闻的潲水样东西。
那小京巴多多从蔻珠膝盖上猛地跳下,伸出舌头也去嗅了嗅,瞬间像是也被恶心到了,眼神里写满厌恶,赶紧摇着尾巴躲边上去了。
李延玉闭眼深吁了一口气。眉心开始突突跳起来,甚至跳到了太阳穴。
“你知道我是怎么弄了一上午才弄出来的吗,你就这样给我打翻了?”
他像是在极力忍,在他眼里,蔻珠是故意的。
一堆婆子丫头偷偷捂嘴笑着。他一发怒,当然,全都不笑了。
气氛严肃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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蔻珠听得嘴角微地一翘,直冷笑。
李延玉看见她那笑,自然就更觉被伤了自尊,有些控制不住要怒了。
蔻珠接下来声如恶寒,更加冷漠绝情挖苦道:“你弄一上午?弄一上午,你就弄点那样的东西出来给我肚子里孩儿吃?”
垂着眼皮,啧啧声道:“你看见了没,连狗都不想吃呢,你竟还要让我吃。”
***
李延玉忽然一下子就心软了。这种讥讽对话,实在耳熟得不能再熟。
半晌,扬手挥走了所有人,房间里就只剩他两个。“你是有意在报复本王,我懂了。”
蔻珠把脸故意扭向一边,也不吭声。
李延玉想起苏友柏那一席话,所有的生活点滴日常琐碎、鸡毛蒜皮,在他眼前逐一拂过。
李延玉弯身开始去收拾地上刚被砸碎的鱼汤碗,“小心些。”
他说:“别踩着了,我先把它们都收拾干净。”
蔻珠鼻翼酸起来,仰着头,深吸一口气。
终于,他蹲下了那一向高贵倔强傲气的腰,逐一收拾完残瓦碎片,又找来张干布巾把地板给细细抹了。
他方站起身,收拾妥毕,又找铜盆里的水洗了手,擦干净,走过来,从身后搂住妻子蔻珠的腰,“过去,你辛苦了,是为夫不知好歹,以后,每天早晨由我给你母子煮东西吃,嗯?现在煮得丑一点没关系,以后,就会改进了,嗯?”
然后,一张俊面又在她耳鬓蹭来磨去。
蔻珠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簌簌往下落。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忘记给大家说了,有个误区,这不叫虐狗日常。这只是在叫狗子如何做人而已。
猛的在后面。
第四十八章
蔻珠最后竟产下的是个男孩儿。
时间不急不徐, 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她生产破羊水那天,据说老皇帝病重——患有严重的心疾喘症, 急需四皇子李延玉前去龙榻陪伴说话。
皇帝今年就快要满七十了。他这心疾,是早落下之症, 而今随着烦累的政务越显严重。
皇帝每日都需服用一颗救心丸才能缓解突发病情, 那药丸子, 龙眼大小,是用一个小圆金瓶随身携带揣在身上,以方便发作无人看顾时、能自己果断迅速送入嘴里。
皇帝寝宫, 一鼎白玉雕兽面纹龙耳太极三足炉焚着奢华浓郁的龙涎香。
李延玉穿戴整齐, 一袭金红龙凤并蒂莲妆花织金王袍, 腰系镶珠宝五彩花丝如意云头玉带。
恭恭敬敬,给皇帝行礼磕头, 一系列之后,皇帝半躺在龙床, 疲惫摆手, 让所有宫女太监统统退下, 并吩咐李延玉搬一张椅子过来, 父子俩好独自聊天说些梯己家常话。“朕记得你小时是个非常知礼聪敏的孩子——朕有一次问你, 帝王之业, 草创与守成孰难。当时,你也才只有六岁, 竟把魏丞相那句‘帝王之起,必承衰乱,覆彼昏狡,百姓乐推, 四海归命,天授人与,乃不为难。’声如洪流讲述给朕听,引经据典,分析得头头是道,最后你便得出,自然是守比开创要艰难得多。”
李延玉声音哽咽:“父皇。”
“说起来,还是朕的疏忽啊!后来,你一出了那事儿,朕也就从此再没过问你了。老四,朕问你,你是不是心里很恨朕。”
李延玉冷淡地道:“父皇这话折煞儿臣了,是儿臣命不好,要怪,也只能怪命数捉弄,儿臣不孝,从此让陛下您失望了。”
老皇帝冷笑。然后摇头,“不!你当是恨朕的才对——朕听说,你们母子几个因你那件事之后,过得非常艰难不易,这些年,你也吃了不少苦头,受尽了不少欺辱。你若不恨朕,又让朕如何想得通呢?”
说着,手捂着胸剧烈咳嗽起来。李延玉赶紧起身给皇帝拍背。“父皇,您老人家太多心,儿臣从来不敢有任何怨言,更何况,现在儿臣不是已好了么?”
老皇帝摆手:“你恨朕,朕是想得通的——可你不能怪朕,要怪,就只怪你生在帝王家,朕那么多个儿子,不可能还要去照拂栽培一个残疾无用的。”
李延玉眼神冷漠,声音却很轻道:“父皇,求您别说了,父皇为江山社稷操碎了心,您所做一切,儿臣都是理解的。当年,也怪儿臣自己走不出那阴影困局,成日陷入不良于行的痛苦煎熬中,父皇就算有心再要垂怜抬爱,可面对那样的一个废物不孝子,难免也会痛心疾首。”
这一字一句,他说得极其轻飘,如同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寝宫里香烟飞浮,日影穿过殿墉漏窗轻轻透射进来。现在,也没有旁人了,只剩他父子俩,所有宫人太监全站立在大殿外静静地守着,这数年来的悲辛,数年来的黑暗、绝望、麻痹,仿佛在这安静祥和的寝宫就这般轻轻松松,一笔带过抹平了。
***
李延玉面部在颤动,事实上,现在,他已经尽量摆出一副父慈子孝、大度谦卑以及恭顺的表情了。
“爹,爹——”
可是恍恍惚惚中,他好像又看见那个面色苍白少年了,终日瘫坐在床榻上废物。
那个少年眉头时不时会打着结,每天晚上会做一个同样的梦。梦里,他父亲来看他。慈爱温柔,一直坐守他床边不离开。
“吾儿,你疼不疼?难受不难受?”
明黄的宽袖像微风一样拂过他额角。
“吾儿,不怕的,有你爹爹在,即使你现在不行了,爹爹依然还是宠你……”
然而,那只是一个梦。只是梦。
李延玉缓缓闭上眼睫,心没来由又一颤,如刮骨挫痛,如坠冰窖
***
老皇帝一直躺卧龙榻观察他表情,冷笑:“你在想什么?”
李延玉慢慢睁眼。
老皇帝冷笑着,又道:“好了,述天伦说亲情,咱们父子这场谈心也说完了,现在,依旧君是君,臣是臣了,朕且问你——你的六弟,究竟怎么死的?”
李延玉豁然一惊,赶紧下跪:“父皇这话,儿子不太明白。”
老皇帝歘地一声,又从衮袖掏出一纸调兵令。“这金错刀,整个大颐王朝,就只属你最会写了,是吧?”
李延玉膝行上前,赶紧抖着手将一纸调令捡起来看。他剑眉皱紧,手心全是冷汗。
李延淳那王八,居然用这龌龊伎俩来陷害他。
李延玉滚动着喉结,“儿臣写有一笔金错刀没错,但是,这字,绝对是模仿,并非儿臣写的。”
老皇帝冷眉冷眼瞅着他。“你恨朕,你的眼里,早就没有什么天家伦理纲常亲情了,这些年,你卧薪尝胆,背地里不知如何诅咒骂朕……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