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兰鼓起勇气,看了一眼自己悄悄缝制的一件衣裳,忽的抱了起来,冲了出去。
她赶到了裴府大门,心跳如鼓,等候裴玉霖归来。
裴玉霖没让她久等,大约日落时分,他骑着高头大马,悠哉游哉回了裴府。
陆云兰捧着衣裳,定定望着他,鼓起勇气走过去,
“裴家哥哥!”
裴玉霖看到陆云兰,第一反应是自己妹妹叫她来找自己,连忙下马来。
“你怎么来了?是我妹妹叫你来的吗?”
陆云兰红着脸,映着晚霞的羞怯,将自己怀里的衣裳奉上,气喘吁吁道,
“夏日了,裴姐姐担心你府上没人给你做衣裳,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陆云兰丢下这话,连忙跑开。
裴玉霖是个极聪明的人,他捧着被塞过来的衣裳,望着陆云兰落荒而逃的背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回到书房,打开瞧了一眼,神色平淡交给管家,
“先收起来封好。”
管家将刚刚那一幕都看在眼底,欲言又止,碍着他的性子,最终还是叹气着应下。
恩雅最终没拗过裴玉霖,住到了四国招待使臣的官邸。
可白日却还是来裴府吃喝玩乐。
裴玉霖也会抽空带着她游逛京都。
一日裴玉霖给裴玉衡传信,叫她过府一趟。
裴玉霖将陆云兰送他的衣裳递给她,
“妹妹,这是云兰姑娘送给我的。”
裴玉衡闻言大惊,她近来跟着二夫人沉迷于理家,完全忽略了陆云兰的心思。
兄妹俩都是聪明人,几乎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问,裴玉衡就知道自家二哥是什么意思。
她顿时很难受,
“哥,云兰活泼可爱,心地善良,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裴玉霖不动声色回着,
“王家五姑娘也活泼可爱,贺家三小姐也心地善良,林家二小姐相貌出众…..”
“好了好了,你总不至于娶个小国公主吧?人家父王答不答应,陛下答不答应?”
裴玉霖神情变得暗淡起来,
“我的事你别管…”
他垂着眸,叫人看不清情绪。
裴玉衡无奈至极,他们都是那种一旦决定了什么事,任谁劝说都没用的人。
回到陆府,裴玉衡好生艰难的把衣裳还给了陆云兰,陆云兰哭的撕心裂肺,寸断肝肠。
恩雅公主住进官邸,自然得按国宾招待了。
皇后择了一良辰吉日在后宫设宴款待她。
京城名门贵女少妇皆入宫作陪。
裴玉衡原本带着陆云襄进宫去,可也不知道陆云兰如何说服了陆云襄,最后去的人换成了陆云兰。
马车里,裴玉衡对她满脸担忧,
“兰儿,你这是做什么?”
陆云兰脸上泪痕未干,呆呆望着前方,“我就是不甘心,我想去看看他们最后怎么在一起的?”
裴玉衡没料到这个丫头崛起来谁也拦不住。
宫宴上,恩雅表演了剑舞,惹得满堂彩。
一曲舞毕,恩雅天真烂漫望着皇帝,
“陛下,我可以留在大雍吗?”
皇帝没料到她这么问,一时尴尬地直咳,
“公主是什么意思?”
“我想嫁给玉霖可以吗?我想当你们大雍的媳妇儿!”恩雅的声音响彻大殿。
皇帝差点失手砸了酒杯。
“什么?”
他看向裴玉霖,一脸质问“你背着我跟敌国公主勾搭在一起”?
裴玉霖满脸尴尬,随后哈哈大笑,
“恩雅公主,不可同陛下开玩笑。”
恩雅倔强摇着头,
“我没有开玩笑!”随后又朝皇帝下跪,声音铿锵,
“陛下,恩雅请求您赐婚!”
皇帝头疼起来,裴玉霖是他的心腹爱将,当儿子一样待得,他怎么可能叫他娶敌国公主。
正因为这一点,裴玉霖倒是丝毫不担心皇帝会答应。
“恩雅,此事得从长计议,关乎两国联姻的大事,朕还得跟你父王商量。”
午宴结束,恩雅跟随裴玉霖回府,
才跨入大门,裴玉霖扭头神色冷漠道,
“恩雅公主,你该回国了,我已经给你准备了车队,你即刻出发!”
恩雅望着他,顿时如五雷轰顶,眼泪肆意流淌下来,她哭的无声无息,好一会才接缓过气,
“玉霖….我都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了,你就算不喜欢我,为了这张脸,你是不是也该留下我…..”
裴玉霖听到这话,脸色罕见的难看起来,他紧紧盯着恩雅,神色带着几分阴戾。
恩雅哭的越发止不住,她蹲在地上,抬着湿漉漉的眸子,梨花带雨一般哭泣。
她太知道,如何才能打动他…
裴玉霖的神情果然温和了起来,他心口忽的绞痛一般,浑身战栗。
他盯着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仿佛越过她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一幕幕太清晰,仿佛是刻在了脑海里,仿佛融入了骨血里。
“裴玉霖,我病了,有些难受,想吃吴和山上的红果子,你帮我采….”
那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如清泉叮咚。
“裴玉霖,我要追到那颗启明星,你来追我呀….”
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如山间朗月,与日月同辉。
“玉霖,玉霖,你快走呀,你快走!别管我!”
她的嘶声被一片猛兽淹没,
他看不到她,拖着受伤的腿,在满荆棘的山崖边上爬呀爬,只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猛兽的吼叫排山倒海一般压来。
他抬眸,只见一道白色身影在半空划过优美的弧度,紧接着,长长的鞭子朝他卷来。
他被用力一甩,整个人跌落山崖下。
他永远不会忘记,他人在半空,看到她站在树杈上,身后,一只猛兽咬住了她白色的衣裙,将她一点一点往嘴里拖咬,
等到她的鞭子随他而落,那猛兽嗷冥一声,张开狂妄的大嘴,将她悉数吞没……
那一瞬间,他没了呼吸,喉咙被掐住一般,眼底再无颜色。
那一声嗷冥,在他心底撕开一道永远缝合不了的口子。
待他获救后,立马带着人重新杀上山来,费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那头猛兽,他亲手将它碎尸万段,在那口腹里,肠子里,找啊找啊…..
“柔雅,柔雅…..”
他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什么都没找到,尸骨无存….
直到最后在那猛兽的胃部,找到一样怎么都消化不了的东西,那是一支袖珍的玉笛,是他亲自给她雕刻的小配饰,她一直带着。
裴玉霖用尽了自己一生的泪水,却无论如何唤不回他心爱的姑娘…..
再看到一模一样的恩雅,做着那么熟悉的动作,裴玉霖面色惨白如纸,唇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他的喉咙仿佛再次被掐住,整个人透不过气来。
“少爷….”
一个跟随他许多年的暗卫,连忙闪身出现将裴玉霖扶着进了内室。
他发病了…..
柔雅公主死前那一幕,四年来,一直是他无法逾越的心墙。
恩雅知道自己没了机会…再也没了机会…
原来她的存在,并没有给他带来慰藉,带来的只有痛苦。
最终,她上了马车,被裴玉霖安排的人马送往西域。
裴玉衡赶到裴府的时候,裴玉霖整个人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他眼神凝滞,无声无息望着夕阳,似一个被世间遗忘的人。
她不甘心,她奔出裴府,翻身上马去追寻恩雅。
她要知道,当年在西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怎样的痛,让哥哥眼底再没了笑容,让哥哥对世间再无挂念。
她在城外十里终于追到了恩雅。
夕阳洒下最后一抹光辉,跳入城墙之下。
凉风习习,裴玉衡与恩雅一同坐在了一处山头。
恩雅笑着跟她讲述裴玉霖与她同胞姐姐的故事。
“当年他随骆驼入了我们扶苏国,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我们商队的骆驼,居然全部听他指挥,姐姐不服气,就去寻他,两个人在郊外打了一架…..”
“从此之后,姐姐就缠上了他,他也让姐姐缠着,后来姐姐随他一道带着骆驼通往西边,听说他们俩一路走访了十几个国家,做了许许多多的买卖…..”
“姐姐回来的时候告诉我,说他们在一个叫大食的国家,买下了一座城堡,他们富可敌国…..”
裴玉衡心生向往,没想到哥哥这么了厉害呀。
她忽然想起,她从南洋南下时,也曾听说西边有一位中原商人,买卖做的极大,还从他们那里拿了不少货,莫不是哥哥跟柔雅公主?
“那后来是怎么回事?”
“他跟我姐姐一次回国的途中,路过碎玉,在一片密林里遭人袭击,姐姐为了救他,独自引开狼群,最后姐姐葬身兽腹…..”
裴玉衡听到这里,瞬间失了声。
“后来,玉霖哥哥带着大雍和我们扶苏联军,一路踏平了十七个小国,随后他设立了军驿,每一个军驿,守军一百人,从此东西商路畅通,再无人敢劫杀。”
裴玉衡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城,只知道一路上浑浑噩噩,头昏脑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