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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老公自宫前 (暮兰舟)


  周小旗被抬走了,丁汝夔走进来, 这间牢房空气污秽,脏到连墙体本身的颜色都辨认不出了,好像被历代死囚发粪涂墙过似的。
  墙体上还有各种血迹,有发黑的陈货,也有鲜红的血点子,一看就是刚刚那个独眼死囚飞溅上去的。
  这囚室简直令人窒息!
  此外,囚室内还有一个昨晚自称是魏南山夫妻养女的女子,她摊开手帕,上面有五根细长□□的花蕊,“把它们嚼碎了,咽下去,你会咽喉发紧、刺痛,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并口舌流涎,看起来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但是不要紧,之后大量饮水,我再开个清热解毒的方子,很快就会恢复的。”
  陆缨指着破席上一套脏臭的囚衣,“赶紧换上,躺下,把头发抓散,装病。”
  丁汝夔不明所以。
  魏采薇说道:“如果你还想看见昨晚的月光、看见丁巫,就配合做下去。”
  这一句果然有效。
  丁汝夔一口气嚼了五根红掌花蕊,边咽边换衣服。
  花蕊入喉之后,就立刻起了作用,丁汝夔只觉得有无数个刀子在割他的咽喉,一双无形的手掐着他的脖子,他呼吸困难,但不至于去死。
  他被迫大口大口的用嘴巴加鼻子呼吸,胸膛剧烈起伏,透明的涎水从唇边流出。
  他都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了,陆缨要汪大夏给他戴上脚镣。
  汪大夏搬了一副十斤重的脚镣,给丁汝夔戴在脚踝上。
  魏采薇调匀了颜色,给他裸露出来的肌肤画上各种姹紫嫣红殴打虐待过的痕迹。
  严世蕃陪着陆炳喝了两杯清茶,被陆缨请到了地下死囚室。
  在入口时,陆缨递给严世蕃一块夹了薄棉的布片,“里头气味难闻,死囚大多有病,怕熏了严世伯,用这个把口鼻捂一捂。”
  陆缨先做了个示范,给自己系上,问:“严世伯需要晚辈帮忙吗?”
  严世蕃胳膊肥短,行动不便。
  当然是性命要紧,严世蕃点点头,还有心情和陆缨开玩笑,“幸亏是两块白布,若是黑布,咱们就是蒙面大盗了。”
  长辈说笑话,即使不好笑,晚辈也必须赔笑,陆缨应景的笑道:“严世伯真风趣。”
  陆缨给严世蕃系上了布片。
  地下入口是一条狭长的斜坡,斜坡上的青石板还有扫把滑过的痕迹,一看就是匆忙打扫的,前面有护卫举着羊角灯带路。
  地下死囚室就像一个迷宫一样,一个个单独的囚室,为了防火,只有看守手中举着灯笼巡视,囚室之内是不准有灯火的,所以一到晚上,死囚除了睡觉,什么都干不了。
  那些没睡着的也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即使感觉到有光亮靠近,也懒得睁开眼睛。
  没有生机,没有活力,就是一具具等死的行尸走肉。
  严世蕃对这一幕熟视无睹,成王败寇,他和父亲严嵩屹立朝中三十多年不倒,把一个个对手送到这里,是因为他们父子一直在赢。
  输不起啊。位置越高,跌的就越狠,就越输不起。退一步万丈悬崖,所以严世蕃得知为丁汝夔翻案的呼声越来越高时,就一定要将隐患彻底掐死,以免被反噬。
  “到了。”
  护卫将羊角灯搁在囚室前面的桌子上。
  桌子上摆着一盏五连枝的灯架,灯架上个插着五根蜡烛。桌子下还有一个熏笼,里头燃着蚊香。
  “严世伯请坐。”陆缨指着唯一的一把椅子说道。
  以严世蕃汤圆般的体型,他这一趟路太难了,还捂着面罩不能摘,热得满头油汗,他长的又白,此刻就像一座正在融化的雪山。
  严世蕃坐下,捂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的。
  刚刚负责摆桌椅的汪大夏展开一炳折扇,用力挥动着,给严世蕃扇风。
  这点风杯水车薪,严世蕃只想快点看完丁汝夔走人。
  “丁汝夔,你还记得我吗?”严世蕃问。
  牢房破席上躺着人的一动不动,还背对着他。陆缨走近,用铁棍咚咚猛敲铁栏杆,“丁汝夔,快起来,严大人问你话!”
  丁汝夔身体猛地一哆嗦,先是猛地弹起,然后缓缓转身,转身之时,脚踝上的铁链子哗啦啦直响。
  丁汝夔揉了揉眼睛,“你是……小严大人。”
  他的声音嘶哑,声音就像经过最粗粝的砂纸打磨过似的。
  陆缨说道:“别瞎说话,小心割舌头,这位是严侍郎。”
  死囚室太黑,严世蕃听得见声音,但是人面模糊,说道:“你过来,走近些。”
  陆缨继续敲铁柱子,“快点,别让严侍郎等太久。”
  丁汝夔下了床,捂着胸口,拖着十斤重的脚镣,一步三喘,靠近了铁门,然后靠在铁栏杆上。
  这下严世蕃看清楚了,此人的确是曾经的兵部尚书丁汝夔,天下所有的死囚都长一个模样:头发油腻打结,就像擦地的墩布一样脏,凸起的颧骨、浑身青青紫紫的伤。
  丁汝夔更惨一些,他的嘴巴像是合不上似的,大口大口呼吸,严世蕃隔着一张桌子,都能听见他胸膛里就像拉风箱似的声音。
  嘴角一串清亮的涎水都甩到铁栏杆上去了!
  看来陆炳说的没错,丁汝夔病了,而且病的不轻,他气若游丝,说话含含糊糊,就像梦呓似的,“严侍郎,我儿子……我妻子已经死了……你们不要搞我儿子。”
  陆影一捶铁杆,“敢威胁严侍郎,你是嫌命长了。”
  丁汝夔蓦地从铁杆缝隙伸出右手,就像抓救命稻草似的,使劲往前伸,黑乎乎的指甲居然碰到了严世蕃的靴尖!
  严世蕃瞧着恶心反胃,连忙缩回脚,问陆缨,“他得了什么病?”
  陆缨说道:“不知道,一群等死的死囚,我们每天给两餐吃就不错了,病了就熬着,熬下来就继续吃饭,熬不下来就地用破席裹着抬出去,报个病亡就彻底结案了。请大夫吃药是不可能,您看这些死囚,差不多个个都有病,这里又不是安乐堂,我们没钱买药。”
  “不过……”陆缨提着羊角灯走近细看,“看他这个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应该是肺痨,死囚们基本上得这个病死的。”
  一听说肺痨,严世蕃更坐不住了,立刻站起来,逃也似的离开地下囚室。
  出来之后,陆缨先帮严世蕃解开面罩,然后解下自己的,此时道路两旁堆着好几个火盆,火盆里燃烧着苍术、皂角,陆缨和严世蕃从中间走过的时候,护卫们往燃烧的火盆里倒入白醋,只闻得痴痴几声,白醋和苍术皂角的气味融为一体,化为一团团白气。
  这是宋朝仵作宋慈在《洗冤录》里的记载的方法,本来是消除验尸之后的晦气、清洁衣服身体的,后来人们发现这个法子对驱散病气和瘟疫也有奇效。
  陆缨和严世蕃就像白气里腾云驾雾,走出白气之后,两人连头发丝都带着酸气的药味。
  严世蕃回去找亲家,这里清凉无比,简直是神仙所在,和刚才囚室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严世蕃吃了盘点心压压惊。
  陆炳乘机把周小旗的口供拿过来,“有件事,一件不入眼的小事,今日东楼刚好在,我就说说……”
  陆炳把朱笔勾出来的部分给严世蕃看,装作不信的样子,“这个周小旗狡猾的很,故意把东楼攀咬进来,以为找到靠山,我不敢动他。我当然不会被他骗了,以东楼的身份,怎么可能召区区的一个小旗问话?如果东楼对对陈千户父子被杀案感兴趣的话,直接问我,或者问缨儿都成,何必舍近求远。”
  严世蕃咀嚼着点心,三层下巴有规律的一抖一颤,丝毫没有被陆炳的话惊讶住,咽下去,喝了半杯茶,拿帕子沾了沾唇,这才说道:
  “还是东湖了解我。陈千户父子不过是两只蝼蚁,我才没闲工夫去理会两只蝼蚁的死,这个周小旗敢咬到我头上,看他是活腻了,东湖,你就满足他嘛。”
  “这种四处蹦跶的臭虫,逮谁咬谁,一巴掌拍死他,图个清净。对外就说,是臭虫偷了蝼蚁家的钱,东窗事发,臭虫气急败坏,咬死了两只蝼蚁,结案,对外有个交代就行了。”
  严世蕃不愧为是鬼才,总能一语中的,说道:“没必要为一个人走茶凉的千户之死费那么多的人力去查,死就死了呗,反正陈家已经绝嗣了,管那么多干嘛。锦衣卫是干大事的,本来这事应该归顺天府衙门管,这不因为这个周小旗惹是生非,当街和北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衙门斗殴,把事情搞大了,皇上才要锦衣卫衙门接手这个烂摊子么?”
  严世蕃用手指沾着冰水,在桌子上画了个圈,“干脆,从他开始,从他结束,赶紧结案,你的宝贝闺女陆缨为了这个破案子都瘦了,我都看着心疼,还不如搞到一个倭寇情报立的功劳大。南边的倭寇、北方草原劲敌,这才是你们锦衣卫该关注的敌人,别拿着芝麻,丢了西瓜呀。”
  严世蕃神奇的官场做事逻辑在后世也是一样的,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搞出问题的人,往上头能交差就行了。
  陆炳顿首说道:“陈千户父子、周小旗都死有余辜,东楼一席话,茅塞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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