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你们看到了,”萧半青漫不经心站起身,“能碰到是能碰到,但是这个幻境里的人看不到就是了。所有我们碰过的东西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都会消失,这是这个幻境的保护机制。”
说完,他祖母绿的眼神动动,看向面色不一的两人,问道:“你们天天去村子里转,都发现什么了?”
凤天轻眼眸轻垂,看不清楚眼中什么神色。
倒是一旁陆南青沉吟了下,回答道:“刚刚我们路过一户人家,听见里面有争执声,便进去看了看。里面有一对夫妻在吵架,说的就是关于县太爷要做棺材的事。不过听他们的意思,县太爷的母亲都下葬了,现在正忙着朝廷里派下来的任务,应该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他们。”
“朝廷里派下来的任务?什么任务?”
陆南青看了一眼凤天轻,眼睛心虚般迅速眨了几下,轻咳一声,没出声。
萧半青愣了下,随即低头轻笑了声。眼神在两个人身上打转,语气略带嘲讽,“怎么?这还是祈安机密啊?跟谁搁这儿装大尾巴狼呢!装的跟你们祈安没在三域的探子似的!”
陆南青脸色黑了黑,咬牙道:“萧域主,慎言!”
“哼!”萧半青拍拍身上的土,不慌不忙,“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几个月前和天佑的战事么,祈安兵力不够,要求底下强制征兵,结果手下弄巧成拙了。那个老道士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吧?”
他声音里尽是幸灾乐祸,凤天轻狭长的凤眸颤了颤,鸦黑的睫毛轻闪,声音沙哑:“你都知道……还问什么?”
“哼!”萧半青轻快的拍拍身上的土,心情莫名愉快,“我想问就问,就喜欢看你们吃瘪的样子!”
他哼着小曲转身就要走,身后凤天轻拳头一握,猛然抬起头,声音压抑着怒气,怒喝:“萧半青,这里是幻境,死一个人很正常,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动你!”
萧半青欢快的步子一顿,脸上的笑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带着热气的秋风吹来,屋后的竹林竹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几个人动作仿佛突然静止一般。
他突然转过身,身上气场一变,攥着剑的手指节泛白,眼睛落在阴影里,哑声问道:“所以……当初你们就是这么对付她的?”
凤天轻没听明白,皱眉,“你说什么?”
空中“铮”一声轻响,突然一把剑带着汪洋闳肆之势飞来,划开几乎静止的空气,直直冲向凤天轻面首,毁天灭地之力扑面而来。
陆南青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凌厉的剑气呼啸而过,脸上一疼,一股温热从眼角滑下,缓缓流到嘴角。
他脸色一白,整个身体仿佛被这道剑气冻住,半晌反应过来,怒喝:“萧半青!!”
黑色的剑剑身周身剑气凌虐直直停在凤天轻鼻尖不到一指宽处,再近一点点就可以削掉这位年轻君主的鼻子。
凤天轻忍不住腿一软,被眼前的剑吓得退后一步,不敢置信道:“萧半青……你真想因为一个女人就要与祈安为敌?”
“别他娘的跟我废话!”萧半青大吼一声,瞳孔深深,眼眶通红,状若癫狂,一身桀骜不羁的气性荡然无存,“我问你……你是不是,就是趁着国师没办法反抗的时候……”
杀了她……
他手指颤了颤,眼睛血红含着泪死死盯着脸色苍白的凤天轻,最后三个字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她死了这种事,让他如何心无芥蒂的如实面对?
“萧半青……”陆南青呐呐,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清,为什么这个一直以来都是嘴上不饶人的男人会突然发难。
凤天轻眼尾一样通红,抬起头咬咬牙,越过那柄黑色的剑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萧半青,脚下步子倔强的没有再退,一点点挺直弯曲的背脊。
“呵。”萧半青突然笑了声,眼中癫狂之色不减分毫,反问道:“凤天轻,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按照辈分排,你不过是略显优秀小辈,我凭什么不敢动你?是我不如你,还是我三域军马不如祈安?没了司池和国师,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没了他们,你连你自己都护不住!”
字一句,字字诛心,掷地有声,几乎打破凤天轻所有的自尊。
他死死咬唇,凤眸轻颤,“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杀了你?”萧半青勾了勾鲜红的唇,“你的命是国师费了半条命救回来了,我为什么要杀了你?”
“不是,”凤天轻崩溃般闭上眼,声音颤抖:“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不是她救的!她只是养了我几年而已!凭什么你们都觉得是她救了我!是我自己受了这么多苦才把我自己从深渊里拉出来的,是我自己,不是她!”
“师兄……”陆南青震惊的看着这一切,张张嘴想为凤天轻辩解,组织了半天语言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说三道四。
“哼,凤天轻……”黑剑一声清脆剑鸣,稳稳回到萧半青手中。他笑了笑,眼中艳色无双,一字一句道:“你会后悔的,一定会。让你在悔恨中活着,才是对你最好的惩罚!”
——
另一边的回溯幻境
萧清遥自从那日出了国师府大门跟随军队来到北疆,就开始了长达十年的军营生活。
他本来以为时间会再像上次那样跳转,大概会一跃到达十年后,可这次没有,他重新在军队里熬了十年。
战场上,即使是皇帝的儿子也要从底层干起,这是北疆的规矩,战神的天下,萧清遥这个国师的徒弟也没能例外。
日落西山,孤军归来,城门紧闭,沉默的北疆迎来了最难熬的夜晚,在这种冷到极致的夜里,随时可能让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萧清遥穿着沉笨的盔甲和其他士兵围在火堆旁烤火,无聊的守夜中,男人们的八卦之心一点也不比女人少,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了一直神人见首不见尾的司池身上。
其中一个士兵灌了一口烈酒,篝火映得脸颊通红,络腮胡满布的脸上兴奋。他抹了把嘴,兴致勃勃道:“咱要说这司将军,那就不得不提六年前的镇南之战,就是那场战争,让咱们池将军一战封神,成了五国九域闻风丧胆的战神。当然,这些表面上的东西大家肯定都听说过,我今天要说的是些你们不知道的东西……”
络腮胡是个老兵,贯会故弄玄虚吊人胃口。
北疆军营不□□份高低贵贱,只分士兵上下级,自然没人注意萧清遥这么个刚入营没多久的小虾米,也没人背着他说话,萧清遥就跟着其他人一起竖着耳朵听。
等催的人多了,把大家的胃口吊足了,络腮胡一拍酒坛子,仿若茶楼里的说书人拍响惊堂木,立刻把几个东张西望的小菜鸟的心思勾了回来,做足了架势。这才道:
“我要说的这些啊,是关于这京城将军府池家,也就是咱们池将军的本家。我有个堂哥的婆娘是个人牙子,经手的下人多了,自然知道了很多深宅大院里的秘闻,她嘴巴紧,这还是我堂哥把她灌醉了以后才挖出来了事情。”
络腮胡搓搓手,双手抱胸,整个人缩成一团。不是被这天冻得,还是被自己即将讲的故事吓得。
第21章 引魂歌(11)
“诶,刘哥,你别光顾着吊我们,你倒是快点讲讲!”
“对啊刘哥,别卖关子了!快点讲讲!”
白雪、篝火、烈酒、故事会,几个小兵围着篝火起哄,萧清遥轻酌了口小酒,白玉一样的脸瞬间泛起一片红,他懒懒用余光瞄着醉的不轻的络腮胡,嘴角拉平。
跟司家有关?
想起小时候看到的那个病秧子似的司池,萧清遥突然对络腮胡接下来的话升起几丝兴趣。
“诶,小萧!”一个醉了大半小兵那些酒坛蹭过来,一巴掌拍在萧清遥背上,被冻得通红的脸上半信半疑,“你说这刘哥嘴里有真话吗?”
“谁知道呢,”萧清遥耸耸肩,眼中若有所思,面上不显,“听听吧,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嗯也对,”小兵熟稔的靠在萧清遥背后,没一会儿一双眼醉的几乎睁不开,眼皮一下又一下往下掉。趁着还清醒,他急忙扯扯萧清遥身上的铠甲,醉的不轻,“小萧我睡了啊,一会儿我醒了你跟我讲讲啊……”
“嗯,好,睡吧。”萧清遥点点头,耳朵使劲竖着听络腮胡的话。
雪地里的篝火噼里啪啦作响,络腮胡粗狂的声音压得低,明明很近的距离听起来却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混着呼啸的风雪几乎听不清。
“我不知道你们中有没有京城人,但如果你们中间有,那你们应该听过司家门前摆灵堂的事。”
“据我所知,那是六七年前的事了,跟司将军府住得近的人家应该都知道这司家大公子,也就是我们的将军司池,是个病秧子,据说啊,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得了这种病的人都活不过二十岁,但……”
“……刘……刘……刘哥,”络腮胡讲的兴致正浓,突然被人打断。小兵里一个青涩的小少年憨憨举手,一双大眼睛青涩懵懂,“咱们司将军这都二十五岁了,怎么就过不活二十岁了,我看将军这不是活的挺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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