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快要摔下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托住了她。
宋远洲愣了愣。
他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出了手。
可少女就偎在他掌心继续睡得认真,丝毫没有察觉什么异样。
当然她是不会察觉异样的,有了他的手掌这样舒适的地方,谁还想着倚着硬生生的车厢?
可宋远洲的手收也不是,就这么托着也不是。
男人不耐地瞥了少女一眼,干脆坐到了她身侧,准备把她放在他肩膀上。
可马车经过山间颠簸了一下。
少女好像知道他已经坐过来了一样,身子一歪,直接歪进了他怀中。
宋远洲把少女抱了个满怀。
她仍旧睡着,不知又梦到了哪里,咕哝了几下红润的唇,在他衣襟上蹭了蹭继续睡,睡得香甜极了。
宋远洲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看着她,板着脸吐出五个字来。
“蹬鼻子上脸。”
但这位不快的二爷并没有将蹬鼻子上脸的少女扔开,只是将她向怀里拢了拢,给了她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待他坐定,耳边又绕起了老师傅的话来。
物归原主... ...
老师傅是给计家宋家做过石刻活计的,但是计英确实不认识他,这一点,早在那年冬日,计英替他用她的马拉车的时候,他就查过了。
但老师傅认识计英,甚至在见到计英之后,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姓氏。
若说计英是老师傅在等的有缘人,但是当他自报家门之后,那老师傅眼中的光亮他没有错识。
显然对宋家也有期待。
宋远洲想到当时老师傅的神情,目光来回在他与计英之间打了转。
是看到了什么他想看的事情?
难道是因为他与计英在一起,是宋计两家的人在一起吗?
宋远洲越想越是深入,但迷雾太重,他知道的太少,一切都是猜测。
怀中的少女还在酣睡,不问世事。
马车继续行驶,进入山间,树木遮天蔽日,总算清凉些许。
宋远洲往外看了一眼,山间的清风吹了进来。
黄普在车外道,“二爷,到了两山口间了。”
宋远洲点了点头,“留意。”
马车继续向前,就在宋远洲那话说完不到半盏茶的工夫,路两边的树丛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声音持续作响,又在某一刻响声大作。
“拦住此车!截获钱财!兄弟们冲啊!”
这一声,立刻将男人怀里的少女惊醒了。
计英大吃一惊,顾不得自己怎么睡在了男人怀中,撩开帘子向外望去。
她只见山坡上冲下来十五六个持刀持枪的壮汉,边跑边喊着冲了过来。
计英吓了一大跳。
“二爷,有山匪!”
话音一落,只听嗖的一声,一箭射到了马车上。
那位二爷一把将少女拉回进了怀里。
“坐好不要乱动。”
他向外叫了一声黄普,黄普应声之间,车外啾地一声响起了烟花炮的声音,随后便在头上砰得炸开。
车外的山匪全都叫喊了起来。
“他们有烟花炮!官府的兵快到了!快跑!”
计英大喜,见那二爷稳坐车上,闻言只是一声冷笑。
计英不免想起,难怪男人出发之前,特意去了一趟官府,原来早就算到了路上会遇到山匪。
他们放了官府给的烟花炮,自然有官府的兵前来搭救,山匪也是畏惧,立刻就会不战而退。
那些山匪确实全都大喊着要往后退,可谁想正此时,一阵咚咚鼓声突然传了过来。
“当家的有令,所有人不许撤退!直奔马车财物,速战速决!”
这话一出,计英见那位二爷眉头一挑。
这等情形,山匪居然还要恋战?竟还直奔马车而来了?!
宋远洲立刻察觉不对劲了,叫了车外的家丁和护卫。
“打起精神应战!”
宋家护卫和这些山匪立刻战到了一处。
宋家请的护卫训练有素,这伙山匪剽悍有力,双方僵持不下。只要这样再僵持一段时间,官府兵一来,山匪自然败退。
可宋远洲有种不好的预感。
山匪执意要抢马车财物,甚至不论官府兵即将到来,此事非常理。
会不会,有人从旁授意?
念头一闪,只听轰的一声,有什么从远处飞来,接着砰得打在了马车上。
马车剧烈颤动。
饶是马车坚固,车壁上却显出了散弹打出来的穿孔。
宋远洲和计英因着坐在另一侧,堪堪躲过一劫。
这是火铳!
一伙散乱的山匪怎么会有军营里的火铳?!
而那火铳好似就瞄准了马车,砰得又是一发。
木屑飞散,擦破姑娘的衣衫,宋远洲心下一紧,即刻扯她向车下而去。
“二爷,山匪怎么有火铳?!”
宋远洲也想知道,而且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将火铳打得如此精准。
好在这二三十人的山匪里就那一把火铳,他们躲在马车的反面,一时无虞。
但那持有火铳的人却看不清楚了。
宋远洲安顿了计英小心不要乱跑,自己准备去一看那持火铳的人究竟。
他闪身到了另一边,侧身看了过去,只见过有一人奔着马车而来。
那身形,十分熟悉,可宋远洲想要看清他的面目,那面目却被黑色面巾阻隔。
此人行动迅速,两步跑到了山坡下,举起火铳对准了马车。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不再对着原先击打的马车方位,反而从另一侧对准了马车反面。
宋远洲一颗心腾地提到了嗓口。
计英还在那!
就在那人发动火铳的瞬间,宋远洲想都没想,反身向那计英扑了过去。
几乎同一瞬间,炙热滚烫的散弹从男人后背擦过,怀中少女无虞。
... ...
*
官府兵到来的比预计要快,山匪逃跑不迭,不少被人抓住。
山匪头子堪堪避闪,才从小道逃走捡回一命。
他紧跟着那持火铳的男人。
“我寨中兄弟今次伤亡惨重,这位爷你得负责!”
那持火铳的男人在黑面巾下歪着嘴角笑了笑。
他道,“好说。”
他这么爽快,山匪头子大松了口气。
像这种世家大户的车马他们基本不会动,而且一看车马制式就知道车中坐的是贵重的人。
若不是这位爷出了重金要那马车财物,而且还有火铳在手相帮,他们才不会如此拼命。
当下,土匪头子一开口,“兄弟们的性命拖不得,这位爷快把钱拿来吧!咱们也不要多,再加三百两就是,一共六百两!”
“好。”那男人眉眼都没抬一下,低头擦拭着火铳,叫了身后的侍卫,“给咱们当家的送上吧。”
那土匪头子当了真,正一门心思盯着侍卫手里的银票时,忽听一声巨响响在耳畔,然后剧痛布满全身,他看向自己身上被散弹打出来的血孔,鲜血涌了出来。
下一息,人轰然倒地。
持火铳的男人眯了眯眼睛,许是火弹气令他发闷,他扯下了黑色面巾。
阴柔的相貌暴了出来,婆娑的树荫遮住他的眼睛。
陆梁攥了攥指骨,指骨发出噼啪的声响,他看向远处被官府兵护送走的宋家马车。
“可惜。”
*
宋家二爷受了伤,被火铳的散弹扫到了后背。
男人的脊背出现十多处血痕,甚至还有散弹打了进去。
黄普看到那等情形下飞了魂,“我的二爷!这可怎么好?!”
二爷脸色发白,却看到坐在一旁的姑娘眼睛发直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皱眉,忍着后背的痛叫了他,“计英?”
计英没回应,他眉头皱的更紧了,上上下下打量她,“是不是受伤了?”
黄普更着急了。
“二爷,姑娘没事,受伤的是二爷!马上到驿站了,让大夫快给二爷治一治伤!”
那位二爷却只看着少女,她还直着眼睛,男人着急抓了她的手腕。
“是不是哪里伤到了?!”
计英被他一抓,终于回了神,她水亮的眼眸转动看到了男人身上。
“奴婢没有受伤,是二爷... ...是二爷受伤了。”
计英确实没有受伤。
火铳打来的时候,她被人扑倒在了地上。
男人将她护在怀里,她安然无恙。
她神情有些难辨地看向宋远洲。
宋远洲一下明白了。
就像是那次白家花木林的门后,她被他抱住,正是用这样的眼神。
她在疑问他为何又护了她一次。
男人瞬间松开了少女的手腕,侧过头看向了一旁,不再看她一眼。
... ...
驿站的大夫只能看简单的伤,似这火铳打出的伤,他还真没看到过。
黄普没办法,找人快马加鞭地去了金陵城。
翌日,那位宋太医特特告假赶了过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遇到倭寇了!寻常山匪哪来的火铳?!”
客栈,宋川一边替宋远洲重新处理伤口,一边问他,“人抓到了吗?”
宋远洲摇头,“没有,其余山匪也不知那持火铳的人是谁,被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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